死亡之舞《一份推理小说史上的少数派报告》

一份推理小说史上的少数派报告

身处某间小屋；某个街道；或者，某条乡间小路；

目力可即处一个身形出现在前方，真实、立体、光可鉴人。

那身形循光而行，衣物姿形隐约曾识。

于是你快步向前看个真切。

当他回转头来，你看到了自己。

确切地说，如果有面镜子，那是你镜中之影。

于是，你晓得这是你的化身。

继之，恐惧来袭——传说中看到分身者死期已近。 （《犹在镜中》，1950）

继承与突破——一位女主席的生平历

少数派报告之一：为数不多的MWA女性主席首任者

海伦.麦克洛伊1904出生于纽约，母亲海伦.渥勒尔. 麦克洛伊（Helen Worrell McCloy）本身也是一位作家，父亲威廉.麦克洛伊William McCloy长期担任《纽约周日晚报》（《New York Evening Sun》）的编辑工作。或许可以这样说，麦克洛伊很忠诚地继承了父母两人的基因，此后的职业生涯与人生成就，先是让她与父亲一样与媒体工作搭上了边，之后又让她与母亲一样成为了一个作家。

麦克洛伊自小就学于布鲁克林教区经营的Friend's School。1923年前往法国，在索邦神学院（巴黎大学的前身）就读。完成大学学业以后，她为赫斯特环球新闻中心工作（Hearst's Universal News Service），此后她成为一个艺术评论员，为《国际工作室》及（International Studio）与一些杂志供稿，同时也是《伦敦早报》等一些报纸的自由撰稿人。1932年海伦回到美国。

1946年麦克洛伊与戴维斯.崔瑟共结连理。后者因其用布瑞特.哈勒岱(Brett Halliday)为笔名创作的麦克.歇恩（Mike Shayne）系列侦探小说而知名。夫妇二人婚后创立了名为Torquil的出版社，并成立了哈勒岱麦麦克洛伊文学社。1961年两人结束了15年的婚姻。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麦克洛伊一直是康涅狄格报纸评论专栏的供稿者之一。1950年麦克洛伊获得了生命中显赫的荣耀，当选为MWA(Mystery Writers of America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的主席，此前还从未有女性担任过MWA的主席。1953因为其推理评论方面的卓越贡献，麦克洛伊被授予埃德加奖。投桃报李，1971，麦克洛伊全力襄助美国推理作家协会在波士顿成立新英格兰分会的工作。1990年，麦克洛伊获得MWA大师荣誉(The Grand Master Award)。1994年，麦克洛伊辞世享年90岁.

夹壁间的穿行——一则作品的价值统论

少数派报告之二：为数不多的温和改良者

如同麦克洛伊是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第一任女性主席的独特身份一样，其推理作品的风格也同样引人注目。我想，用“沿袭发扬者”或者“开创新局者”这样单一表述来作为麦克洛伊在推理小说发展史上地位的定语，都是不准确的。在她为数不多的解谜推理小说与悬疑惊悚小说中，我们既难以察觉与传统推理小说模式作一彻底决裂让日月换新颜的野心，同样也难以发现不越雷池一步的恭谨。她的推理小说在传统与新潮的对峙中站立在一个暧昧的中间缓冲带，企图两全而非独选其一.除此之外，麦克洛伊有时候更显得有些贪得无厌，当时名家的几种风格在其作品中均不忍被割舍丢弃。

把麦克洛伊成为革新者，毋宁说是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循序改良者，将理性推演不可能犯罪的外衣包裹心理探析的核心，通过揭开超自然之谜的现实成因转而透析出彼时社会与人群的诸多问题，自上世纪30年代后期开始写作的麦克洛伊，企图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进行她理想中的改良，而非革命。在其笔下，范达因和奎因那派传统解谜类小说归纳法与演绎法的逻辑方法有之；切斯达顿、卡尔作品中为超自然现象寻求现实解释的风格有之；多萝西.塞耶斯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不可能犯罪诡计和“红鲱鱼”陷阱亦不曾缺席；当然，也许是其早期媒体工作的经历，对于社会现实问题的关注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因此在其推理小说中，不但注重较为宏观的人类社会心理分析，同时也善于捕捉当时典型的社会现象所折射出的问题。

可以说，麦克洛伊有其开创新气象的潜质（想来与其为新闻报纸长期的工作经历有关）却始终不愿为脱颖之椎，甘愿身处模棱两可的中间带，使其作品除以“心理解谜”（这种提法虽不全面，但大概已是无奈折中下的最佳选择）外，难以再被贯上更准确的标签。但是也正因这种妥协与折中使麦克洛伊的作品差不多具备了整个黄金时代解谜类大标题之下的各种风格（加上独特的“心理指纹”就显得还要更多），使得麦克洛伊的小说虽然身处夹壁之间，却依然穿行自在。

破译心理密码的名医——一个系列的宏观罗列

少数派报告之三：独此一家的心理解谜

成功的推理作家并不怕读者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他们最大的快乐大概莫过于听到读者以“写出某某神探的那人”来形容自己。麦克洛伊笔下的“某某神探”是名为拜佐尔•威灵的精神病学医师（Basil Willing），高挑儒雅，来自巴尔的摩，拥有一半俄罗斯血统。麦克洛伊共为其创作了十四部小说。拜佐尔•威灵一战服役期间，目睹了很多士兵由于长期战斗患上心理疾病 ，因而对精神医学产生了浓厚兴趣。退役后，他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求学，此后更求学于巴黎与维也纳 ，接受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体系的完整学习。威灵医师在麦克洛伊的首部小说《死亡之舞》中登场亮相，在该作中，威灵医师通过寻找“心理指纹”的方式从众多嫌疑人中找出真凶，并由此也为威灵医师系列推理小说打上了独特的“心理解谜”标签。

威灵之妻——吉赛拉.冯. 霍海内姆斯（Gisela von Hohenems）原本是一个奥地利难民，她首次出现是在麦克洛伊1940年的作品《月下男子》（Man in the Moonlight）中，当妻子死后，威灵与女儿共同居住，他经常为哈佛授课，并担任纽约地区律师事务所的顾问。

自从小时候读了福尔摩斯，麦克洛伊一直保有对于推理小说的热情， 1933年，她的第一部小说《死亡之舞》得以出版后，紧接着，代她又连续出版了几部威灵医生系列的推理小说，并以之成为一时话题。《谋杀暗示》（Cue For Murder ，1942）讲述法国剧作家萨都的剧作《费朵拉》在百老汇上演时发生在舞台上的一桩凶杀。《远遁之人》（The One That Got Away ，1945)则探究法西斯主义的心理成因，提出了此种心理与仇视女性以及失去母爱有关的理论。

在古典解谜推理小说中，威灵医生系列的特色除了独树一帜的通过心理指纹破解谜题之外，其题材设置多与多萝西.塞耶斯的不可能犯罪类型接近，氛围上又与约翰.迪克森.卡尔的超自然风格相似，当然在构架与语言上又与范达因或奎因的美国式构架及口语相合，可说是博采众家，但又偏偏和而不同，更多了一分社会性。这种奇特的混合风格，在第一部小说《死亡之舞》中便已显露无遗。

拜佐尔威灵医生的第八个事件——《犹在镜中》（Through A Glass Darkly ，1950）是大概是整个系列中最为杰出的作品，该作与卡尔作品的超自然风格之谜极为近似——“如果你在睡前读它，作恶梦是你自找的”——英国作家帕梅拉.汉斯夫德.约翰逊（Pamela Hansford Johnson）如是说。作品讲述一个名叫福斯蒂娜.克蕾勒的教师被Brereton 女子学校解雇，解雇她的莱特福特夫人除了简答的说是“为了学校着想”，并没有给出更合理的解释。威灵的未婚妻吉赛拉由福斯蒂娜处得知此事后，将威灵卷入了此事的调查。此后，威灵从学生处了解到，福斯蒂娜曾经频频被目睹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对此莱特福特夫人自有其理论解释：“我出生时并无宗教上的信仰，并且我也已不再相信科学。我并不明白普朗克和爱因斯坦的理论。但有足够多的证据让我相信物质世界只是一个表象世界，而非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看见的每个景象，听到的每个声音，触碰到的每件事物有可能是一个狡猾的幻影，就像镜中映像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紧接着，戏剧指导爱丽丝.爱琪森从楼梯摔下，弄断了脖子，福斯蒂娜涉嫌制造了这起事端，此后，吉赛拉却发现福斯蒂娜在其小屋中惊吓致死。本作虽然颇具灵异之风，但是谜题的解答却丝毫未含超自然元素。而吓死福斯蒂娜的诡计想象力十足，堪称独到。

另一部具有很强的超自然风格作品是1968年出版的《分足先生》（Mr. Splitfoot），作者让威灵医生夫妇寄居于一幢鬼屋。书名“分足先生”既指魔鬼，又象征着人类本性的对立。推理小说作家兼评论家H.R.F.Keating于1987年将此书列入史上最佳的百部推理小说之列。

除了威灵医师的心理解谜系列之外，麦克洛伊的非系列小说则显得更为多元，虽然整体上是属于心理惊悚小说（《替身》The Impostor，1977），但是也包含了密码学（《恐慌》Panic，1944）、健忘症与人格分裂（《凶手与凶杀》The Slayer and the Slain，1957）等诸多元素。

少数派报告结语——一个原本不该遗忘的名字

海伦.麦克洛伊，一个继承了父母专业并将其发扬光大的家族继承人；一个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的首任女性主席；一个以心理解谜在传统与创新中穿行的温和改良派；一个推理小说史上前无古人的将搜寻“心理指纹”、破译心理密码引入推理小说的书写者。

海伦.麦克洛伊，一个原本不该被遗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