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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礼逊回忆录《纪念马礼逊来华20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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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0:5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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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难记的名字。看到海报,就兴冲冲地向朋友们宣传:系主任zn要开讲座了!对曰:什么题目?我便无语。更惭愧的是,那天在海报栏前来回走了三次,竟然都没记住“纪念……来华200周年”。

但是,在那晚一场诗一般的讲座后,这个名字会让我终生难忘:罗伯特•马礼逊。

历史往往只记得结果,马礼逊的功勋足以让所有人崇敬:第一个来华的新教传教士,将《圣经》翻译成中文的第一人,编撰了第一部汉英字典,创立了中国第一份现代意义的报纸,开办了第一个所教会学校、第一所西医医院。然而在令人目眩的光环下,伫立着一个怎样孤独而坚忍的灵魂——

“彼将进入异族的国土,将在万事中经历祸福。”教会用200镑把他送上了一条当时看来的不归之路——中国,陌生的环境,炎热的气候,无法沟通的语言,少的可怜的生活费,包括同胞在内的冷漠和排斥,无法相聚的妻子和孩子,教会的任务和神圣工作的责任……这个25岁的青年选择了这条路,也承担起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最可怕的是,他是一个人在战斗。即使后来境遇有所好转,身体上的病痛和精神上的孤独始终折磨着他 ,“孤独无边无际,而信仰是否有极限?”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尝试。二十多年里,上帝的支持和人间的孤独在拉锯,宗教信仰和世俗感情在纠缠,马礼逊在精神世界一片孤寂的黑暗中,创造了现实世界一个个伟大的光环。最让人心酸的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程。患抑郁症的妻子带着孩子们回英国疗养,从告别那天起,马礼逊每天都在给他们写信,计算着家人的行程,盼望着8个月后他们平安到达的消息,而20多年来习惯了的孤独,在人生的迟暮感和病痛的折磨下,更汹涌地向他袭来——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段日子:生命一天天走向终点,而生命里最后一个愿望、家人抵达的消息也在一天天临近,两段时间在互相赛跑,又在互相拖延,煎熬着肉体和心灵。在对家人的牵挂中,在对天国的向往中,在孤独和绝望中,在宗教的迷乱和狂喜中,马礼逊在异族的国土上离开了人世,没能等到妻子的来信。

Zn老师总结得好:我们纪念马礼逊,不是纪念他传教、译经、办报纸……而是纪念一个人,一个高贵的灵魂。“在马礼逊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人类最高贵的美德,宽容、忍耐、克制”“ 你与我,从马礼逊的一生,看到人,看到人性,看到个人的品格和人类的希望。”

而值得我思考的是,在现实的重重困难和精神的孤独绝望下,是什么力量支持着马礼逊走完这段天路历程?是信仰?是道德?我觉得皆不尽然。

若是信仰支撑着马礼逊成就伟业,那么为什么信仰不能支撑其他人像马礼逊一样牺牲?那些不来中国的传教士,是否就不如马礼逊虔诚?我以为信仰的虔诚程度是难以用一个统一标准来比较的。再说道德,z老师在最后回答提问时,引述一位老先生的话:为什么现在道德出了问题?因为教育要求大家做一些做不到的事:小时候我们(指他那一代)被教育要诚实、孝敬,这是大家都做的到的;而现在的孩子被要求学董存瑞举炸药包、学黄继光堵枪眼,结果这些做不到,干脆什么也不做了。是啊,道德要求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情,而马礼逊这种超乎寻常的行为,其动力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还没有想出完美的答案,姑且把它归结为一种本性中异常强烈的献身精神吧。

道德、信仰是一种具有普适性的价值规范,适用于所有的人;而接受这种规范的人,其行为表现也大致相似,纵然程度有高低之分,也总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比如对道德不完美的人我们可以理解,对高尚的人我们可以学习并做到)可偏偏有一些人,将这些普适性的价值规范发扬到极至,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创造了不可能创造的价值。在景仰和感叹之余,我们(包括这些人自己)却不能找出其精神动力何在,只好仍然归结为道德、信仰之类,并把他们尊为道德的模范、上帝的圣徒。但是,他们的行为并不具有普遍意义,并不是每个人通过道德教育、宗教修行便可习得,这与其说是道德信仰的支持,倒不如说是在道德和信仰基础上的超道德、超信仰的奇迹。或许在这些人的心中,康德所说的善良意志、孟子所说的“诚”——凡种种道德的第一因,表现得尤其强烈,当他们接受了道德、宗教等价值规范,便要不顾一切将这种意志通过实践表现出来,物质的贫富、个人的荣辱都不再重要,精神上的折磨也只是一个片段,甚至生命的毁灭也再所不惜——意志强大到不仅无惧苦难,而且挑战苦难(马礼逊第二次回到中国即是如此),即使毁灭,也在毁灭的瞬间体现了自身的强大——最后,一切都指向更大精神满足:意志力充分展现后的喜悦。

我不知道这种强大的意志力,这种本性中强烈的献身精神从何而来,我只能把它归为天赋能力。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足迹的伟人有两种,一是天才,一是英雄。在我的定义中,天才是在科学、艺术、政治等领域内有特殊的禀赋才能,从而取得了伟大的成就;而英雄是在道德、信仰方面的模范,凭借他们的品德和由此而来的事迹被后人景仰。一般来说,我们不会被要求学习天才,因为谁都知道天才是学不来的(我们学习爱迪生,也是学他的钻研精神,不是学他的天才);但是英雄却被尊为学习的偶像,这种推崇走向极端就出现了上文所说的“学习我们做不到的”现象。而其症结就在于把英雄及英雄事迹的原因归为道德、信仰,把超道德超信仰的奇迹归为某种普遍价值规范,用几个不具普遍性的事例要求所有普普通通的人。如果理解了英雄行为也是一种天赋、英雄也是一种天才,就不会出现这种不切实际的做法,只不过这种道德上的天赋不同于科学、艺术上的天赋,英雄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天才。另外,把极其崇高的超道德行为归为天赋,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拒绝学习。我们不能去学爱迪生、贝多芬、鲁迅的天赋,我们也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天才——天才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代表了一种极限——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向他们学习、向他们靠近,我们更要开发自己身上的天赋,发掘自身无限的可能,寻找自己的极限。同样,英雄也是一种极限,体现着道德和信仰层面最大的可能性,也在揭示着一个揭示不尽的人性奥秘——我们不能知道人性有多崇高,正如我们不能知道人性有多幽深。而道德和信仰也不等于机械地遵循规章制度,它必须进入反思层面,内化为我们心灵的律令,我们有必要问问自己:善良意志有多强烈?宗教信仰有多虔诚?牺牲的底线是什么?崇高的极限在哪里?这才是“个人的品格和人类的希望”。

再次纪念马礼逊。

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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