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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就老:洁尘的女人书《不是我而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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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6: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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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博客报时写的是:戌时,日暮将至,归田园。

/人定归本,早安眠

作者:洁尘

文摘:

1.杜拉斯写一个印度女人,说“……她只能生活在那里,她靠那个地方生活,她靠印度、加尔各答每天分泌出来的绝望生活,同样,她也因此而死,她死就像被印度毒死。”

2.杜拉斯写:“男人,应该非常地爱他们,非常非常地爱他们,否则,就不可能忍受他们。”

3.我明白了所谓作家的天真和幼稚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前者可以伴随读者一生,后者只能在一个阶段结识,错过了就一定错过了。三毛是个幼稚的作家,一个幼稚的但让我终生感谢的作家。

4.我爱杜拉斯其实就是爱她无可救药的哀伤。看她的照片,从少女的清灵玲珑到老妇的辛辣苍凉,我惊奇地发现,杜拉斯的嘴从樱桃小口渐渐地变得不可思议的扁阔,让人联想到一条***的鱼争取呼吸的全过程。

5.杜拉斯对芒索说:你我不能闹翻,大家有一种地理上的需要。

6.女人和男人在一起讲道理,和女人在一起谈心事。道理可以不讲,因为道理谁都明白;但心事总要讲讲,即使心事讲了也白讲,所以女人还是要和女人做朋友。

7.一个幸福的女人和一个痛苦的女人是不能在一起做朋友的。再绝对点说,一个痛苦的女人甚至不能和一个不那么痛苦的女人在一起。

8.毛尖说:到处亮相的诚实很有可能败坏一个时代的质朴和羞涩感。

9.《要短句,亲爱的》她讲述的是在母亲生命最后7年里,一个女儿和一个母亲之间的故事,他们彼此深爱,彼此困扰,彼此欣赏,彼此埋怨,这中间有很多的愤怒和伤害,但有更多的温情和抚慰,这中间没有变的是,母女二人一直勇敢而坚定地面对生活。......最后这句话是我最想要的:“我们共有一种奇异的创伤,谁也无法分担。”真正明白并接受这句话,我们才可能跟我们爱的人,跟我们的母亲、父亲、爱人、儿女、手足、挚友,一起去承担那个叫做漫漫人生的东西。

10.夏奈尔说:“佩带首饰,就要拥有许多首饰。但如果都是真货,那就显得太招摇,太没趣了。我的首饰都是假货,但都很美,甚至比真货更美。”她说,“我所爱的一切都是对岸之物。”

11.在《美国纪行》里,波伏瓦的说,“毫无用处的丰富表象下是欺骗的余味。就算有一千个可能,却个个相同;给你一千个选择,但全都一样。美国人民以这种方法浪掷强制性的美式自由,却毫不自觉这种生活其实一点都不自由。”

12.《我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

13.法拉奇《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

她也要抱怨怀孕带来的不便,“你把我看成什么?一个容器,一个罐子,任你在那儿放些东西,让我保管?我为什么就不能激动、狂喜、愤怒?怀孕期间我只是一件完全平静的机器?”但更多的时候,她是骄傲和喜悦的,“他不能怀孕……这究竟是一种优越,还是一种缺陷?直到昨天,在我看来,这都还似乎是一种优越,甚至是一种殊荣。但今天,我对此改变了看法,我认为这是一种缺陷,甚至是一种无能。把别人的生命包容到你自己的身体之中,这的确不能不说是有几分骄傲与光荣,因为你能由此感觉到自己具有两个生命,而非生命的一个孤独的存在。一想到这点,我甚至会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胜利的自豪感。”

14.《闺中女友》。

15.阿赫玛托娃:你独自一人识破了这一切。

华美的夏天,我总是迎接它的消损。

16.茨维塔耶娃: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

从所有的黑夜那里

从所有的金色的旗帜下

从所有的宝剑下夺回你……

我要从所有其他人那里——从那个女人那里夺回你……

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呼吸

我想投入你的怀抱犹如从山顶坠入深渊一样。

我不爱大海。我无法爱。那么大的地方,却不能行走。

17.我喜欢旁观传奇,尤其对并非自愿的传奇人生兴趣盎然。

18.梭罗:

不紧跟队列行进的人,

大抵是听见了另一种鼓点。

任他随时听见的乐声前进吧,

哪怕这声音轻微而遥远。

19.“……直到青苔爬上了唇际,将我们的名字遮掩。”狄金森说,这叫《殉美》。

金色烈焰,紫色熄灭

20.想起两个著名的人体摄影作品的例子,拿来说说。

这两个女人作为拍摄对象,其创作构成和作品类型都很相似——作为拍摄者的伴侣,她们让其天才的爱人用镜头将她们的胴体定格了数千次,为我们大家留下了那么多精彩高妙的裸体艺术照片。这两个女人的共同之处还在于,她们是同一时代的人,在上个世纪芜杂、激情、怪诞、疯狂的20时代,她们都正当华年,艳冠群芳。

这两个女人,一个叫做艾丽斯·普兰,但人们都叫她奇奇。奇奇出身在法国勃艮第地区,是一私生女。她13岁跑到巴黎瞎混,后来成为画家们的模特儿和各个夜间娱乐场所的“王后”,深受文学艺术家们的青睐。其中一名叫做曼·雷的美国艺术家和她缘分最深,两人在一起同居了六年。曼·雷作为达达主义运动中的一员主将,奇奇给了他无数的灵感,他也为她拍下了数千张精彩的照片。两人的合作是随时随地的,凯·博伊尔有一段文字,可以让人想象一番这个奇异的女人。

“曼·雷为奇奇设计她的脸蛋儿,用他自己的手在脸蛋儿上作画。他首先剃掉她的眉毛……然后在上面画上两弯眉毛,颜色每天都在变化,有时眉细如线,有时又眉粗如指,还有各种他选择的角度。她那厚厚的眼睑某天可能是古铜色的,另一天可能是宝蓝色的,再一天可能是银色或翡翠色。……她浓妆艳抹,极富性感,她的声调嘶哑得像叫卖小贩,她的秀发光亮平滑像一只乌鸦闪动的翅膀。”

奇奇后来写了一部回忆录,回顾自己的历史,评述情人们的性能力,再配上曼·雷给她拍的很多裸体照。这部回忆录海明威写了序,说“……你手里拿的这本书是一位女士写的,这位女士从来就不是窈窕淑女。近十多年来她几乎被人们当作女王,但是,她当然与所谓淑女大相径庭。”

另外一个女人跟奇奇差别太大了;她非常孤僻高傲,一辈子都不曾化妆,而且尽可能地远离人群。她年轻时候美妙的身体和手,也被其夫君、美国著名摄影家史蒂格利兹定格了几千次。当然,她本人后来在绘画上的巨大成就,将这些摄影作品转化成她一生的一个花絮、一种附丽,但现在我们看八十多年前的她,还是觉得太美了,完美。一个女人,自己本身是完美的作品,又拥有创作完美作品的天赋和才华,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个女人大家其实都知道是谁,她叫乔琪亚·欧姬芙。

20.维吉尼亚.伍尔夫的随笔中有这样一段话,“绝不要假意装着你没有得到的东西是值不得获取的……譬如说, 绝不要假意装着孩子可以由其他东西来替代。”

21.以前在文章里好几次引用或篡改过D·H·劳伦斯的一句话,“我身体中最优秀的男性在爱着你。”初初看到这句话,甚为惊艳。后来发现,他时不时要用同样的句式来说话,比如,“也许那时因我身体中的僧侣般的人物在起作用”;比如“我身体中的孩子……”。虽然这个句式不具备我开初以为的唯一性了,但还是觉得好。他是对的,他说出了一个道理:我们的身体里有很多另外的自己,他们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把我们以为的那个自己吓一大跳。但这些个另外的自己是否可以彻底覆盖我们,那就得因人而异了

22.《不是我,而是风》

23.叶芝和毛特·岗,是近代世界文学史上文学伟人与其缪斯之间的无数个故事中最苦涩的一个故事。我原来所知道的结尾是这样的——1917年,叶芝最后一次向毛特·岗求婚失败后,回答他的挚友格雷戈里夫人鼓励他继续努力的说法只有一句话,“不,我已筋疲力尽了,我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这个时候,离他在苹果花下对毛特·岗的一见钟情已经过去了28年,叶芝本人已经是52岁了。其后几个月,他做了一个爱屋其乌的挣扎动作——向毛特·冈的女儿,伊索德·岗求婚,同样被拒绝。就在同一年的年底,他娶了早年认识的、一直仰慕他的英国女人乔治·海德里斯。这位妻子后来为叶芝生养了一儿一女。

我原来以为故事的结尾就是这样的,虽然我知道叶芝婚后依然时不时保持着同毛特·岗的联系,在我的猜想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心如止水之下的温情,一个无奈,一个抱歉。这是人之常情的想法。后来在文友蒋蓝的文章《阳光照透的苹果花》里读到了这样的内容:世界著名的摄影家约翰·菲利普斯曾同晚年的毛特·岗有过接触。菲利普斯这样描述过她:“她尽管已71岁,仍然不顾警察的监视,在都柏林街头向人群演讲。她谈到叶芝,说他希望戏剧为艺术而艺术,而她要让戏剧成为宣传。她笑了笑,又说“他是女子气十足的男人。’”。

她居然一直是蔑视他的!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关键。他和她完全是不同质的:一个是阴柔的诗人,他的父亲是人像画家,他的一生沉溺于文学艺术之中,永远对故乡(爱尔兰的斯莱戈郡)有一种泪眼朦胧的眷恋,他沉默、敏感、彬彬有礼、君子之风浓厚;一个是阳刚的革命家,她的父亲是陆军上校,她天性热爱煽动、暴力和鲜血,终生司职于爱尔兰的民族解放运动;她强悍、果敢、激烈,对所有布尔乔亚似的情调不屑一顾,甚至对文学艺术本身不屑一顾。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碰撞在了一起。在叶芝大量的诗篇之中,有那首脍炙人口的名篇“当你老了,白了头”,非常悲剧的是,这首能够打动所有人的诗篇,却不能打动抒情的对象。叶芝曾写道,“你曾经容颜夺目,我曾经努力/用古老的爱情方式来爱过你”,他希翼的是,当她老了,白了头,“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皱纹”,但她连皱纹也不愿意给他。李碧华说过一句话甚妙,大意是说,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之一是,全世界的人都给你青眼,但你最在乎的那个人却给的是白眼。

24. 在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里,狐狸爱上了小王子,也失去了小王子,这段感情给狐狸留下的就是,每当看见金黄的麦田,就会想起小王子金黄的卷发。狐狸说,这有好处。我同意狐狸的说法。她真的很聪明,对待一份转瞬即逝的感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回味它的甜蜜,也享受它的忧伤;但是,是放下了的,只是在每次看到金黄的麦田时重新恍惚一会儿、瘫软一会儿。但真的是放下了的,当眼睛看到青绿时,金黄是不能覆盖的。逝去的爱情成为生命中的一道甜品,多好啊。

我一直觉得,在圣埃克苏佩里和龚苏萝那段婚姻中,龚苏萝应该做那只狐狸。但她偏偏要说自己是《小王子》里面那朵玫瑰。她还说,这是圣埃克苏佩里对她这么说。于是,她的回忆录叫做《玫瑰的回忆》。

在《玫瑰的回忆》里,我看到一个在爱情里病入膏肓的女人是如何喃喃自语的。龚苏萝是个很神经质的女人,她紧张、痉挛,会突然失控,当众号啕,她还四处诉苦,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悲惨境地。她作为圣埃克苏佩里的夫人非常失败,被很多人指责、厌弃。也许她本是正常的,甚至如她自己希望的那样,是优雅的冷静的:但她嫁了一个极度缺乏责任感和现实感的天才作家、花花公子、飞行冒险家、长不大的小男孩,把她逼成了危重病人。这个男人高兴时把她从万里之外召唤而来,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不高兴地喝道:“走开,这儿没有你的位置。”这种事情是屡屡发生,甚至让我们这些读《玫瑰的回忆》的旁观者都有想发疯的感觉。这个女人,她不吃任何有营养的东西,只吃“***”,这“***”就是圣埃克苏佩里永远都说的那句话:“我爱你。”无论他怎样伤害她,只要他的一句“我爱你”,龚苏萝就又被他控制住了。

“我爱你”,剧毒的句子,上了瘾的女人就为这句话拼着性命。

圣埃克苏佩里和龚苏萝之间所有的一切本来都是瞬间性的东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见钟情,圣埃克苏佩里把龚苏萝“绑架”上飞机,然后,以坠机为要挟的条件求爱成功……他们两个都太天真了,把这种过分戏剧化的感情用婚姻固定下来,结果当然是一场灾难。

小王子说:“我太年轻了,不知道怎样去爱。”这句话对于圣埃克苏佩里来说是诚实的。龚苏萝说:“我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他的所有伤口。”哦,这话太不诚实了。没有人可以体会另一个人的伤口,真的没有。龚苏萝说这话时,像个狐狸的口吻,而她却没有狐狸的智慧和敏捷,有的只是玫瑰的娇弱、艳丽和无力行走。做狐狸,还是做玫瑰?谁都知道应该怎样选择,但是,女人们总是选择不该选择的那一种身份。这也是命中注定的。

25.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归结到最朴素的两性关系上,就像亚当和夏娃彼此喜欢一样,那其实是非常长久而稳固的。

26. 又比如《小笼包》,说上海馆子里的例牌点心小笼包, 用菜叶垫了蒸,熟了后连蒸笼一起端上桌。这种平常事, 在李碧华看来有这么两层意思:“有人不喜欢做菜叶,喜欢做小笼包。因为包子被好好承载,隔水蒸了,上桌后新鲜可口, 大伙马上干掉之。包子短命,但胜在‘趁热’。而那层垫子, 总被收回厨里,不会换出来,又要承载另一批新人上场。 ……有人不喜欢做小笼包,喜欢做菜叶。因为它有容乃大, 见尽不少场面,历尽不少沧桑,别人以为它会完蛋,但它又支撑下去。 在轮回之间老了,终于憔悴了,而能力也发挥净尽,方悄然引退。 ”

27.对于林徽因来说,我更是感慨于她给傅斯年的一封信。那是林徽因在接到傅斯年为她家多方努力争取到的一笔救济款之后写的感谢信:“孟真先生:接到要件一束,大吃一惊,开函拜读,则感与惭并,半天作奇异感!空言不能陈万一,雅不欲循俗进谢,但得书不报,意又未安。踌躇了许久仍是临书木讷,话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关于我的地方,一言之誉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日念平白吃了三十多年饭,始终是一张空头支票难得兑现。好容易盼得孩子稍大,可以全力工作几年,偏偏碰上大战,转入井臼柴米的阵地,五年大好光阴又失之交臂。近来更胶着于疾病处残之阶段,体衰智困,学问工作恐已无分,将来终负今日教勉之意,太难为情了。……素来厚惠可以言图报,惟受同情,则感奋之余反而缄默,此情想老兄伉俪皆能体谅,匆匆这几行,自然书不尽意。……”

28.说回史良。在章诒和的笔下甚有味道。最让人感叹的是这一笔:早年罗隆基移情别恋,有负于史良。史良向罗讨要她写的情书,罗执意不还。反右时期,史良率先开炮,从民盟中央炸开口子,为揪出“章罗联盟”这对中国头号和二号右派立下大功。后罗隆基因病猝死,一箱子他收藏的情书被搜走,其中有史良的。文革中,史良被揪斗,有人抖着她的情书质问:“你和大右派罗隆基是什么关系?”史良奋力抬头,大声说道:“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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