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人獻給《我們那個時代的民間愛情傳說-高度資本主義前史》

我們這個時代的民間愛情傳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后史）

四川汶川地带12号发生7.8级地震（后修订为里氏8级），我是从报纸上知道的。那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在7点20分醒来，把昨夜泡好的黄豆倒进豆浆机插上电源，开门从信箱里拿出报纸，再把昨晚买好的糯米鸡放在微波里加热，随即把客厅落地玻璃窗大力推开，在餐桌上摊开报纸。已经是休假第9天了。窗外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遇见她时，5月都已接近尾声了，并且我已经上班了。公司在周三下午开了个紧急会议，主要议题为确定捐款款项的数额。其实董事长已第一时间宣布捐款200万，这是在董事会授权范围内的最大单项捐款数额。但由于公司为国企，上头领导要求追加二次捐款，媒体也在将我市各国有企业的捐款数额一一列出，公司压力俱增，因而才不得不临时召集股东开会研讨。集团公司的年度预算底稿是我做的，事实上这200万加上年初的雪灾捐款恰好可以用完公司今年的慈善公益方面的预算，如果随意增加数目，还是会引起很***烦的，光是财务方面的平帐就够忙上一阵。不过，在国企工作的话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说到底，这些棘手的工作最终还是会落到我们这种小职员头上来，领导只负责在电视台镜头面前微笑就是，对此我实在没有任何想法。第二个议题是公司资产负债率较高的问题，总会计师以上海华源为例说，“其实是非常好的企业，一时间资金周转不过来，资金链断了，死掉了。” 于是各人纷纷发表意见，提出防范资金链断裂风险的的整改措施，并要求分为近、中、远期规划抓好整改落实。我低着头作笔记，听到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响，窗外雷声阵阵，觉得异常烦闷。

雨从早到晚下个不停。虽然有些闷热，大概也是有史以来最凉爽的一个五月。偶有空隙，便是令人眩目的阳光高照，只是转瞬间又有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头上；或者一整个晚上都在闪电却毫无风雨，平空刮起一阵大风，又像是台风来袭。这样反常的气候大概跟年初雪灾有关，但地震后往往伴随着风雨，这是常识，虽然G城离四川仍算是相当的远。

那天也下雨了，断断续续的，但还是趁早上阳光明媚时晒被子，把球鞋一一摆出来。二十几天没在家里，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很陌生，白色瓷砖明晃晃的反射着单调的阳光，楼下不见了往日晨运的老人，夏日是逐渐逐渐来临了；在阳台上对着天空发呆时，听到送报员把报纸“嘭”一声扔在门口，家人打来电话，说：起床了没有？！脚的情况怎么样？

我依然觉得事情仍未完全解决，虽说过去两个月了，脚伤也快痊愈了，我还是经常想到她。想起她是一件微妙的事情，并且难免懊恼。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但是，我却失去了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跟她说：你应该跟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在一起！到那时候，我也许会很高兴，也会很难过。这是我的心里话，不过她似乎并不领情。遇到这种无可抵抗的事情也实在是莫可奈何，恰好这时在篮球比赛时崴了脚，要回老家休养一个月。她也给我发过短信，不过我回得很少，等我回到G城来时，已经是入夏了。

她要了一个咖喱鸡扒饭，我说，要不要点一个芝士蛋糕？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左脸的小酒窝，她还是那样喜欢吃甜品。但她明显的瘦了，背包也换了，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把左腿挪了一下，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她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似乎想说点什么，我说：没事，贴了一个月的药，很快就好了。

“还能打球吗？”她重新摆放了一下桌上的刀叉，转动着左手上的手表。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可以，年底还有个国企系统的篮球联赛。”我一边回答，一边搜肠刮肚寻找话题。谈论最近的地震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我见面，我想她心里多少会讨厌我这样的不告而别。毕竟在这之前，我们，以及其它热爱户外活动的朋友曾多次聚会，真是有过非常快乐的时期。我由于和她都喜欢下棋，每次出去游玩休息时，大家在打牌或玩杀人，我们就静静的下棋。朋友们也曾多次起哄我们是情侣，但是，我有一个从大学就开始的女友，虽然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我实在很想稳定下来。

休假期间，我带了一些佛教和哲学方面的书回去，并不是刻意选的，只是从小就习惯了以看书来排遣烦躁。每天早上母亲驾车送我到中草药店，敷药时我就看书，然后中午父亲的司机就来接我回家。午睡后看法语，没有带碟回来，又不喜欢看电视，由于脚疾无法出外，于是得以仔仔细细的重新投入到阅读中去，我也意识到自己好久没这么认真读过书，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这期间，又发生了地震事件。我虽然只是通过电视和报刊了解信息，却也发觉自己对家人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对于过去我想了很多；也许我的人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说不定，但是，要说明这一点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法语的动词变位一样难懂。法语的三组动词变化真是令人头痛啊！法国人在说每一句时，哪怕是直陈式句式不光要想英语那样考虑时态和人称，还要顾及定冠词/不定冠词、形容词、名词的单复数、阴阳性、动词尾缀的人称变化等诸多因素。

我这样热心跟她解释，她一边适切地点头。她一点头，在沉默中我愈加体会到失去她的现实。她没有问我当时为什么突然失去联系，怎么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以后会怎样，想来以她的性格只要我不说，她就不会问。她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但并不傲慢，会执着追求，但其实是无所谓得失的。

我又要了一碗芝士浓汤，用以消除昨晚的宿醉，她默默吃着咖喱饭。外面的雨下得愈加凶了，简直就是倾盆的大雨滂沱，天花板的音箱流淌出若有若无的肖邦钢琴曲。

不知怎么的，我们又谈论起公司的近况。她是集团下属公司的会计，我所在集团部门恰好是她的对口部门，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就是她提交的每一份报告都会有表格，无论是年终总结报告还是一份专题调研工作方案，总有绘制得十分详尽的表格，表格的设置也很科学，包括列宽和列行的数目，总之，内容能让人一目了然。我想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才能。她有把一切事务表格化、条目化的倾向，也就是说，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说到捐款方面时，她又谈论起这次救灾物资调度的事情，“你看，应该是这样的”她从包里拿出圆珠笔，开始在餐巾纸上列出物资数目和画出受灾地区路线图。

我扭头看着她专心致志的表情，再也没说什么。天愈发阴沉了，街上的汽车开了雾灯，剎车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有灯光在她脸上一晃而过。雨声变得小了，淅淅沥沥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稀薄，有失重之感。而五月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