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箭为翅《後記》

簡媜至今在台灣和大陸已經出版了近二十種散文集，包括已發表未結集的散文文字當在三百萬字上下，不敢說是字字珠玑，但至少是精品叠出，要在其中選出二十萬字來，難免顧此失彼，但我依然勉力兼顧，顧及她各個時期的作品，也顧及她各種風格的文字。

自二十五年前出版第一部散文集，簡媜便開始在散文沙場上南征北討，創格不斷。她先是以典麗繁複的辭藻歌詠青春；再調和空靈文字與禅宗境界，演繹人間之悲歡離合與緣起緣滅；又刻意溶解閩南方言于中文書寫中，捕捉幼時鄉村記憶，那母鄉平原的神秘招引；以後又以虛構和紀實交織描摹都市詭異的胭脂體味；還有輕松的禅味小品《下午茶》，哲意盎然的《私房書》和《夢遊書》，令人震撼的現代女子心情的《女兒紅》和《紅嬰仔》，壯闊宏大的《海角天涯》…… 文字風格多般，題材場景變幻，如何分類?幾番推敲，決定以作者視點為中心來切割，分為“原鄉”、“夢土”、“情繩”、“行僧”、“詩課 ”五輯。“原鄉”是作者以史詩筆法追憶先祖，描寫台灣傳奇的宏偉畫卷。“夢土”以少女的藍色夢境為底色，輕盈中隱伏著憂郁、頹廢乃至死亡的魅影，卻總能攜帶我們欣賞特有的亮度和暖澤，玩味藝術風姿的綽約與優雅。“情繩”寫的是親情愛情，卻是一個一半壯士一半地母的現代女子獨有的親情愛情，那裏有多層的色澤和暗影，爭辯著死亡與再生，纏縛與解脫，幻滅與真實、囚禁與自由……“行僧”大都敘述作者身邊的女行者故事，她們淬煉生命、重釋倫常，向須彌山——那時常被稱誦、禮拜、攀越而尚無人可征服的巅峰，邁開妩媚的步伐。“詩課”節選自《空靈》和《浮在空中的魚群》。《空靈》是作者玩味山水詩的劄記，虛構了一個旅人，走過了一首首古典詩詞中的山水。每首詩或取其意象，烘托旅人流浪的過程，或取其情境，暗合旅人驿動的宿命。《浮在空中的魚群》共有四簍，選取其中一簍，它與《空靈》一般，都是慧心人對意象的捕撈，是作者的詩課。

簡媜的文字不是平鋪直敘的輕淺雍容，不是清詞麗句包裹的淡淡哀愁，而是絕世獨立的壯美，頗有橫槊賦詩的霸主氣象。這得力于她的鄉野滋養海洋風華，也得力于她與文學相逢的特別——她是這樣說明她與文學的緣分：“文學之于我，難分難舍。它在我的人生境遇最壞之時降臨，卻帶我往最好的方向走。這麽說吧，好比有惡人趁我不備，飕飕射來二箭，正中我背，我理應撲地而亡，卻幸運地投入文學懷抱，它調教我，傳授抽骨生肉之秘，硬是把那二箭圍成一對翅膀。天底下報仇雪恨之事，痛快莫過于此。”以箭為翅的快意飛行隱伏在這本集子的字裏行間，由此，我們用《以箭為翅》命名她的文集。

最後，還要感謝敏麗，她在簡媜赴美之際，搜集了簡媜的新書，及時寄到。

二00七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