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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说说花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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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1: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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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丫环群里,也分着三六九等,贾母身边的鸳鸯,凤姐身边的平儿,宝玉身边的袭人,这三个人的权力和威信就算是普通的主子也是比不了的,鸳鸯靠的是干练和忠诚,平儿靠的是善良和公正,那么袭人呢?这个人物可不是一言可以蔽之的。

大多数《红楼梦》的读者可以喜欢晴雯、紫鹃,却少有喜欢袭人的,可能是因为袭人的历次出场总是带有一种担心、忧惧,而她在行动上也总是在扮演一个规谏者的角色,不用说有点招人烦,且看她的第一次出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她的这种行为自然是被贾府提倡的,雇用奴才的目的就是为了伺候主子,不仅爱岗,还要敬业,袭人做到了,做的很好,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她并不能从丫环群里脱颖而出,试看小红,何等的聪明能干,却因时运不济在怡红院被压制和埋没了许久,袭人的过人之处还在于她能够揣摩领导层的意愿,积极主动地为完成领导层的目标而不遗余力。

袭人知道自己的主子宝玉虽然在贾府是个“凤凰”,钦定继承人,但并无实权,不像贾母,是贾府的实际统治者,相当于董事长;王熙凤是财务经理和人事经理,做这些人身边的得力助手,能够迅速上位。她要想爬上来并且坐稳位子,最应该争取的是王夫人的信任。所以在宝玉被父亲痛打后,她在王夫人身边说了一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居心叵测。她说:“。。。。我只想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搬出园外来住的原因是大观园内女孩子众多,容易出事,秦桧强加给岳飞的罪名是“莫须有”,而袭人则是将来“莫须有”,相信许多读者看到这里就反感起袭人来,因为按照袭人的劝谏和愿望,红楼梦将是一个非常枯燥乏味的故事,而大观园本来是贾府青年男女的乐园,它的景色之美,环境之优雅,其中人物的美丽鲜活,都是二百年来众多读者理想中的乌托邦。如果按照袭人的意愿,宝玉将被塑造成一个贾雨村一样的人物,势利庸俗,偶尔附庸一下风雅,实质上是贾府的一个高级食客,他也将再次被以光耀门楣的名义残酷压制。这与贾宝玉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违背了他自由、性灵的本性,但是这一提议竟然得到了王夫人极大的认同。如果说贾府存在着封建和民主、压迫和被压迫两种力量的话,袭人选择了第一种,即站在王夫人一边,和宝玉对立。

贾府被压迫的人中,有奴隶和奴才两种性格,前者的代表有晴雯、鸳鸯、龄官,后者的典型便是袭人,奴隶是身份虽然为奴,但绝不受权势的欺压,保持了个性的独立、自由和高贵,而奴才则是身处被压迫的人群中,却仍主动向压迫者投怀送抱为虎作伥,比如以王夫人为首的统治者,他们决不允许仆人们快乐、自由、跨越主仆的界限,仆人们的快乐就是王夫人等人的痛苦,袭人则利用自己的便利条件,主动充当了间谍的角色。在晴雯被放逐之后,宝玉痛不欲生,同时也有质疑,“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贾宝玉生于富贵绮罗丛中,对人情世故基本是个弱智,即便如此,他也有对告密之事的本能怀疑,只恨无据可查罢了,再说就算是有根据,他也奈何不了袭人,他只有在祭祀晴雯的《芙蓉女儿诔》中大骂“剖悍妇之心,忿犹为释!”他实在也说不清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管家奶奶们,还是袭人的告密害了晴雯,只有对空气骂两句了事。

在心灵上,贾宝玉和袭人是背道而驰势同水火的,但是在物质和肉体上,宝玉又时刻离不了袭人,袭人的细心,耐心可以说是在丫环群里不多见的,怡红院的实际管理者就是他,分派工作任务,进行财物往来全靠她,她把宝玉的物质生活安排的妥妥贴贴,不仅如此,在第六回中,还是个懵懂少年的贾宝玉就同她尝试了“云雨晴”,初尝欢悦的人难保不被欲望所控制,贾宝玉不是神仙,所以才在自此之后,对待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而遍观整个大观园,也只有袭人同他做下了这等“不才之事”,其余的花季少女们,纵然爱慕宝玉觊觎宝二奶奶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有个自尊自重的底线,金钏略微过头的言辞,已是不多见的轻浮之举。至于袭人在王夫人面前故弄玄虚贼喊捉贼,这就更让读者反感了,司棋与表弟的自由恋爱直至有了肌肤之亲,这种行为固然为封建秩序所禁止,但她勇于承担的举动还是获得了读者的尊重,相比之下,袭人的表里不一,道德观和价值观严重背离一个青春少女的本性,这真是让人不齿。贾宝玉的俗世生活需要袭人的照管,在精神上则与林黛玉、晴雯等人亲密无间,这就解释了贾宝玉为什么离不开袭人,因为没有人能够脱离物质和肉体而飞升,袭人通过各种手段打败了所有竞争者,成了贾宝玉在俗世间离不开的亲密伴侣,当然她永远也走不进,也不想走进贾宝玉的内心世界。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袭人到底爱不爱宝玉?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是两个人心灵上的融通,即便宝玉落魄,他仍然是黛玉的唯一,但是袭人爱的是宝二爷这个称号,惦记的是嫁入豪门,做姨娘的前途,假设宝二爷是另一种性格,她照“爱”不顾,因为她不需要心灵的沟通,她只有向上爬的野心。曹公的曲笔尽人所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在第三十一回中写到,袭人因吐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争荣夸耀”,这个指导性的思想决定了她的一系列行为,《红楼梦》后四十回永失,我们不知道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竟然在宝玉出家之前嫁给了蒋玉菡,袭人自称自己“笨笨的”,但她最善于在忠厚的面具下巧舌如簧无中生有,她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或者曹雪芹留给读者的,就是一个荒谬的结局,谎言再也掩盖不了事实,这真是一个绝佳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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