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谋生亦谋爱《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本书讲的是秦淮八艳的爱情。在我的印象里，秦淮河是个脂粉弥漫，醉生梦死的逍遥地。可以想一下，五百年前的夜晚，秦淮河上灯火通明，丝竹声乐从河中央延伸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味道。那些在这里寻求慰藉，或者避世求安的人们，或哭，或笑，或醒，或醉。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落魄文人，这里都是温柔乡，是男人的天堂。

也不知是哪些好事的人编排出了一个风月榜，榜上皆是妖娆万分花红柳绿的可人儿。马湘兰、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陈圆圆、顾媚便是著名的秦淮八艳。

论外貌，她们蒙上天惠泽自是无可匹敌，论才气，她们出口成章挥毫泼墨不在话下。我一直觉得，这些青楼女子才是古代最有才情的女子，因为热烈，因为无拘无束。

她们似乎拥有着上天全部的恩惠，除了身在青楼。可这唯一的一点，就是她们的命门，足以致命。她们有爱情吗？有。戏文里唱的男欢女爱，你侬我侬不大都是青楼女子遇见落魄书生，满心欢喜私定终生，书生金榜题名却不忘旧恩，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可她们能拥有爱情吗？我不敢确定，至少秦淮八艳里没几个长相厮守相伴到老的，因为还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样的戏文。

爱情是天意，拥有爱情则是智慧。

这些女子并非不聪明，只因为是女人，更容易中爱情的毒。比如马湘兰。马湘兰容貌并不算最美，她的美在气质，在聪颖。马湘兰在三十岁那年爱上了四十三岁的王稚登。古代四十岁的男人已近老年，与想象中的美好少年截然两样。然而就恰恰是他，在马湘兰落难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就这样，今生今世就开始了。

马湘兰痴痴爱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她的青春如花盛开又迅速凋谢。王稚登未必就是爱马湘兰。这三十年，他只字未提爱情这回事。马湘兰给他写信，他收下，有空的时候就回封信，每个爱过的女子都能明白马湘兰收到信后的欣喜，都能想象出她面色含春反复诵读的情境，她以为他也是爱的，只是无法言明。王稚登的行为拿现在的词儿来说就是暧昧，马湘兰这个豪爽女子却被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爱情蒙了心，失了神。

她们有十六年不曾见面，再见时白发苍苍。王稚登七十大寿那年，马湘兰买楼船，载婵娟，顺流而下，为先生寿。说起来马湘兰不愧是青楼翘楚，她送给王稚登一份奢华的大礼——带了十五个能歌善舞的佳丽，为他缓凝丝竹，慢度新曲，朝歌夜弦，累月为欢。这是马湘兰最后的华丽的登场。

这似乎应当是马湘兰最快乐的时光。守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弥补逝去的时光。可这究竟成了马湘兰的落幕仪式。某一天王稚登开玩笑地说，你和夏姬一样美，可惜我当不了申公啊。夏姬，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放荡夫人。我想马湘兰是在那一瞬间苍老的，这毒针般的言语从自己深爱的人口里吐出来，针针毙命。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他手中把玩的文玩而已，是乐趣不是真情。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从来只是个青楼女子。

后来马湘兰郁郁而终。这个守望了爱情三十年的女子终究被爱情杀死。

爱了吗？爱了。后悔吗？不知道。

这只是秦淮八艳故事中的一个。闫红用自己的感悟去诠释马湘兰的爱情，去诠释那些身处青楼却依旧渴望爱的女子们的爱情。一个个故事或喜或悲，都一点点娓娓道来，让人看过后不自主地叹息，是什么让青春流逝，是什么让红颜老去？

当柳永唱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在秦淮河的画舫里怀抱佳丽醉生梦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们将逝的如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