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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很理想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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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1: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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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我看的并不是这个版本,是一本银色封面的。又懒得添加这本书,反正内容无异,没必要。

是我当年海外华人文学课的作业,或该说是论文?——但太感性,根本不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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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竟让我想起岩井俊二的电影《燕尾蝶》。

都是中国人在海外挣扎着谋生存的故事人。着力刻画的都是妓女,以及黑帮。如果将两者对照着看,匪气与英雄气俱备的大勇既有些像义薄云天的小混混火飞鸿,又有些像驰骋江湖的黑帮老大刘梁魁;而扶桑,简直就是妓女固力果与少女凤蝶的合体。

我并不是想说两者情节雷同——其实根本不像,但两者采取的视角及出来的效果竟是相似的。这是很有意思的事。因为《燕尾蝶》是日本男导演的作品,《扶桑》出自中国女作家。那么既然故事的主角都是“中国妓女”,那么后者理应占着便宜,而前者国别性别都是隔阂。然而两部作品的女主角都是如此:令我们惊叹佩服,却又捉摸不透,只觉其宽鸿广博得有些不可理喻,拿她莫可奈何。即——都是有隔膜的。你说扶桑,谁会对扶桑有共鸣呢?只能顶礼膜拜吧。而在《燕尾蝶》中,主要体现在凤蝶身上。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沉默、微笑、宽柔慈悲,真是像极了扶桑。她们是美好的,但她们的美好是让人难以企及,难以明白的。

严歌苓是故意的,她完全可以塑造出一个更贴近寻常人的“扶桑”,可是她偏不,她选择写下扶桑时,就打算要画出一个女神,逼着我们仰视的女神。我们不需要对扶桑产生“同情感”,只需要观望她,看着她跪着原谅这个,原谅那个,跪着原谅全世界。我们却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太了解太明白了都不会产生“偶像”。

所以《扶桑》中出现了一个游离的叙述者。一个距离扶桑一百二十年,却站在同一个大洋彼岸的女人。作者笔下的人物,作者应当是了解的。但是作者偏要假托一个与自身形象若即若离的人物,通过资料知道了扶桑,一直强调自己对事实的不了解,查到的只是笼统的记叙,而细节,只能猜测,而往往可能猜错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们看完《扶桑》后,都不明白扶桑。所以她是扶桑。她是女神。

扶桑,大勇,克里斯,这三人都是一种美的极致。看惯了张爱玲笔下不彻底的男女,对于这样的极致与激烈只觉得触目惊心。虽说画鬼容易画人难,把鬼画得很好也是一件本事。

他们纯粹、彻底、极致,是如同作者美好的愿望一般。这我倒并不反对,我自己也对大勇这人物着了迷。但我不喜欢她把这种纯真美好的愿望带到扶桑和克里斯那所谓的爱情上。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强调他俩之间的是爱情。老实说,我不觉得那是。是我太不天真了吗?

扶桑对克里斯情感来得突兀又无理由倒还不要紧——毕竟扶桑的心理活动少,而且也无需解释情感的来由。问题在于克里斯。全书在在提醒我,克里斯对扶桑是一种好奇的心态:男对女,小孩对成人,西方对东方,上流社会对边缘族群……是一种猎奇的兴奋控制了他。像他喜欢扶桑那若有若无的三寸金莲便是一证。这一些神秘都会在他接近并到手后淡化,终于消失殆尽。所以换我来写的话,我会情愿他从未得手过,迷恋终生;或者现实一点,梦想破灭。张爱玲在很多作品中都有这种“中国情结”的梦醒,最为人熟知的便是《金锁记》的童世舫。想象与现实总是有很大的距离的。但是严歌苓却不会让她精心树立的女神倒下。所以她写克里斯在得手后依然深爱扶桑。所以张爱玲是“梦醒了”的作家,严歌苓不是。

实在不喜欢克里斯。唐人街暴动的那个夜晚,有人骂克里斯是“你这黄面孔***的情人儿”,他回敬的竟是“你才是黄面孔***的情人儿”。可见他在乎的始终是他自己。他就像那个玛丽修女一样,“捂着鼻子拯救”苦难,这样的伪君子。

大勇也是一个神化了的人物,但因为太吸引人,便得以忽略这神化。他看重尊严更甚于性命,前者包括别人的尊严,后者却是他自己的性命。从他第一次帮老厨子整理遗容便已注定他的宿命的悲剧。倪匡说乔峰是真正的悲剧人物,“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想,大勇亦是。

张爱玲有篇《散戏》,这样写道:“南宫婳的好处就在这里——她能够说上许多毫无意义的话而等于没开口。”那么扶桑的好处便是可以接纳无数个男人,仍无损于她的圣洁。所以我才将她与《燕尾蝶》中固力果与凤蝶两人合起来作比,单独一个都无法涵盖她。固力果是妓女,凤蝶是处子,扶桑却兼而有之。她是将红玫瑰与白玫瑰都合在一起的人。

克里斯只接受她红玫瑰的那一面,喜欢她穿深红薄绫罗,喜欢她神秘挑逗,富于魅惑。口口声声要拯救她,一旦她被救了,放在正义的、干净的、白色的世界,穿上素净白衣,他却失望了,退却了,疏远了。

大勇却期盼她是白玫瑰。将对家乡等待他的贤妻形象转嫁到她身上——而她恰好就是。贤淑、含蓄、诚实,在家推磨绣花,等他。可是他不希望他美好的妻子形象真的与扶桑重合——她是妓女。

克里斯家庭教养好,刻板沉闷,他渴望刺激,所以他追求扶桑诱惑神秘的一面。

大勇背井离乡,流离浪荡,出生入死,朝不保夕,所以他渴求平和寻常规矩甚至乏味的归宿。

他们的愿望多么不一样,但他们都在扶桑身上找到了他们想要的。然而他们爱的都不是这个完整的扶桑。其实除了他们,每个嫖客,都是为了在扶桑身上找寻他们想要的,他们都会找得到的——扶桑是“要一奉十”的理想。所以,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千万个嫖客中的其中两个,而已。小说后半部分忽然强调起克里斯与扶桑之间的爱情来,真是让人始料未及。也正因为扶桑身上寄寓了一种理想,也似乎隐隐喻示着中华民族,所以我更加无法接受她和克里斯之间竟是所谓爱情。将这种感情写成绵绵的爱情,有拔高的嫌疑,且在拔高后,反而落入俗套。原本我以为作者不过是客观写来,并不将大勇与克里斯排个高下,或者是在暗讽克里斯。结尾却让我失望了。这样滥俗的相逢,错身,又错过。竟像是冯小刚电影《不见不散》中葛优那一段幻想一般虚妄。我以为这真是一个蛇尾。

不过,这本小说还是很好看的。或许,作为小说,这便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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