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断想《翻译小记》

好的翻译作品要做到信、达、雅，这是众所周知的。其实只要做到前两者，就已经算是不辜负原著了，翻译到“雅”的级别，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这几日重读三岛由纪夫的散文集，越来越感到唐月梅老师的翻译实在是不那么“三岛”。



 林少华说三岛由纪夫那种矫揉造作的文字自己是懒得翻译的。不过我决不相信三岛由纪夫比村上春树差所以对林少华的水平很有点怀疑，吴虹飞采访过林少华，婉转地说到此君的暧昧之举，真是让人愕然。

林少华的翻译，他自己可能很满意，不过村上春树是不满意的。这个有据可查。但是唐月梅的翻译，三岛由纪夫就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意见了。说起来真想效仿尤瑟纳尔，自己学日语来翻译他，对于喜欢的作家，自然会多用点心去贴近他。个人感觉三岛由纪夫的原著可能的确有晦涩难译之处，但是应该是有一种优雅华丽的风韵，宛如六朝文字的张扬奢华。散文这种贴身文体，更可以让他的才华飞扬，可是唐先生翻译的《艺术断想》里，有些句子都是不通畅的，说句不恭的话，那简直有点像翻译软件的效果了。



 三岛君也的确有很难读的作品，写得有失水准的。比如《纯白之夜》《沉潜的瀑布》等两篇就不好。个人感觉《禁色》也不行，都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了。但是他的《假面的告白》《天人五衰》等系列篇章是很好的。可能是因为创作之初，要细细打磨以求惊艳；而在创作之末，是为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作，也格外的用心的缘故。所以他的作品一头一尾是很优秀，而中间则有点敷衍。这也难怪，三岛本来就是非常热衷于社会活动的人物，又是当演员又是做导演，又是编杂志，又是当新闻记者，他的精力透支了很多，可能写完了《天人五衰》，他就把自己完全掏空了。他应该死而无憾，虽然在外人看来那结局有点疯狂。



 许金龙翻译的书，我读过《三岛由纪夫与川端康成往来书信集》，还有三岛由纪夫的戏剧集《弓月奇谈》。个人觉得许先生的翻译可能比较好一点。但是，他和唐老师有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对三岛君显然很缺乏喜爱之情，所以在翻译的时候没有更多去贴近作者。也难怪，三岛由纪夫本来就可敬佩而不好亲近的，他不像一些私小说的作者，很容易在情感上打动人，他过于犀利，又自恋到极点，几乎是个冷酷的人物。



 但是，冷酷好像是日本文学的特色之一。日本的文学，本来是情感多于知性的。照这样的逻辑，他们文学与情感应该是饱和温润的，不过正好相反，他们的情感里有一种隔离的，疏远，冷漠的东西。有时候柔软到极点，有时候又绝望到极点，柔软是对自然，绝望是对人世。三岛的老师川端康成应该是个感官性的作家，是柔派人物。可他的软是阴柔而非温柔。他很性感，有时候简直有点***，他是完全没有道德感，他对女人的态度也不能说是爱，也不是哀，而只是一种弥散的情欲，阴柔清寒，可是他居然那么美。



 想来想去，他们真正温柔的文学，应该在《源氏物语》与《枕草子》的时代吧。虽然也是很让人绝望的，但是有一种女性的情趣与温润，到了后来，我就只在读到他们对自然的温柔与眷念了，大概是因为人越来越不可爱，不值得爱了吧。不过这与翻译已经是两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