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亦舒的《葡萄成熟的时候》写这样一种风景:第二天,她走向图书馆,忽然看到眼前白点飞舞,在亚热带长大的她以为是昆虫,本能伸手去拂,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是雪花。初雪,轻俏优美,落到一半,又随风往上扬,小山仰起头,欣赏良久,心中赞叹。但是她随即又觉得凄清,低头不语,静静走进图书馆,在那里蹲了一个下午,一直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雪花。
是我见过写雪写得最美的。用最少的形容词描述一种景色,用最不修饰句子来描述一种心情。
据说亦舒的受过金庸的指导,金老曾经跟她说,文章越简单易懂越好。亦舒果然如此,她的语言风格最为人称道,看似简洁平淡的语言里,用词遣句犀利辛辣直击人情世事底蕴,于混沌或清醒中都鞭辟入里。
写到亦舒,忍不住就要扯到金庸和古龙上去了。最近机缘巧合又粗略看了一下97版的《天龙八部》,在这部完全的大悲剧中,我最爱特立独行的木婉清,虽然这个女子的人生也并不欢喜。
金庸在《天龙八部》里借段誉的眼睛写木婉清的时候用了两个类比:新月清晕、花树堆雪。当时一看,愣是被怔住了,为金老的想象力和细致描摹大叹!这不就是神仙姐姐吗?完全就是小龙女的脱俗,怎会比不上王语嫣?但新月清晕、花树堆雪美则美矣,还是不及木婉清这个人物本身的八个字最恰当:水木清华,婉兮清扬。美丽是女子心爱却经不起时间蹉跎的一袭华服,气质则是她与生俱来不可复制永恒的一种标识。于我而言,婉兮清扬的刚柔并济比语笑嫣然的玉软花柔更值得期待和欣赏。如果说金庸写女子的美是欣赏而空灵的,那么古龙的眼里,女子的美都是世俗而可被征服的,带了一种男人本能的***,他用朱七七一个女子的眼光看白飞飞的时候是:猛抬头,便瞧见一张秋水为神玉为骨,花一般娇艳,云一般温柔的面容。本来秋水为神玉为骨是极为动情旖旎的句子,十分符合白飞飞的形象,可是当花一般娇艳、云一般温柔出来,把这种美具象以后,白飞飞的神秘面纱与那个蒙黑纱的木婉清被揭开相比,明显大打折扣。
我看古龙和亦舒是先看书,看金庸是因为电视剧的狂轰滥炸却又改得面目全非,不得已之际又不过瘾才去看书,这两个人的风格明显是迥异的。金庸是有政治抱负的,因此国仇家恨每一部都是宏大的世事画卷,波澜壮阔。历史在金庸的小说中不可或缺,命运的作弄和乱世的纠缠有时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代表作就是我一直很不喜欢的无敌大悲剧《天龙八部》;古龙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则纯粹得多:快意恩仇足矣。他的故事喜欢以推理的手法来设置人物线索的交错,用悬疑和谜团丰富故事张力,我总觉得他的小说比重都是情节为辅,人物为主,他可能没有理想,没有大义,没有包袱,可能亦正亦邪,但是他总是出其不意,不顾礼教的樊笼,只管他自己愿意。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很是性格。看这种人的江湖际遇有种心惊胆战,却又兴奋得手心出汗的感觉。目前我最喜欢看的古龙是《七种武器之霸王枪》,尤其喜欢聪明的丁喜。有时候作者不可避免地带上私人的感情,这就是所谓的文风。古龙的笔下的人物,仿佛都沾染了这个五短三粗的汉子的气息、寄托了他的理想,大多率性而为,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拼尽一生力,尽在今日欢的快意;而金庸的人物却有太强的宿命感责任感和太多的运筹帷幄,反而显得思前想后拖泥带水。因此看陆小凤和楚留香让人热血沸腾,读萧峰和张无忌却有悠长叹息。
亦舒的小说结构和铺排偏向于古龙的直接:一般都是单句成段,快捷推进。同时和古龙如出一辙的是特别喜欢用引而不发的悬念来说写,本该平淡的故事,由于切入的角度特殊和言说的方式特别也变得引人入胜。最明显的是《悄悄的一线光》,气氛被渲染的神秘兮兮的,使读者不得不追,以为背后深不可测,但真相就是《悄悄的一线光》。其实从头到尾都很清浅,只不过作者善于说故事罢了。
大约我是看金庸看得少,而且由于电视剧已经翻拍至泛滥,提不起心思看书更难聚精会神跟着文字去看故事,《天龙八部》除了木婉清,最记得便是阿朱和阿紫身上的金锁片上的字: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常安宁;湖边竹,绿莹莹,报平安,多喜乐。我终是俗人一个,学不会欣赏悲剧的力量。可惜整部《天龙八部》完全与这24个字背道而驰(最可怜是阮星竹,不止自己为爱人殉情,两个女儿竟是为同一个男人而死)
有个异性朋友跟我说,是男人都会喜欢《天龙八部》。我不是,所以有了堂而皇之拒绝的理由。萧峰太苦,民族大义太沉重,我喜欢《倚天屠龙记》,大约是张无忌到最后终于不必担当众生而只需为赵敏一个人画眉。这意境和画面想到就心向往之。就像古龙写得最平淡却最隽永的情话:春天在燕七的眼睛里。
所以金庸麾下有很多的大侠,古龙笔下有很多的情圣。而亦舒,却是大侠和情圣都颠覆了,完全建立了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新国度。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8:01:5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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