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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厚厚的大红门《走进迷雾,才能穿透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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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7:5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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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迷雾,才能穿透迷雾

名人写自己的情事,永远不会缺少读者。既然是名人,又要出书了,总是有点料的,不会仅限于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何况是名媛章含之,身为民国遗老章士钊先生之养女,兼外交前部长乔冠华之夫人,曾被伟太(大字不能尽其极)领袖钦点为“英语老师”,又在共和国外交界叱咤过颇有一阵子。如斯丰富的经历,写一本回忆录是绰绰有余的。

章老太太近几年笔耕不辍,出过四本书《我与乔冠华》、《那随风飘去的岁月》《风雨情——忆父亲、忆主席、忆冠华》《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早就读过。写作的两条主线是,一回忆与乔冠华不离不弃的生死恋情;二为自己和乔在文革中的表现辩白一番。

在回忆文章中或春秋笔法、或直抒胸臆,为自己在若干政治事件中的表现作一番解释、掩饰、自我***,不始于章含之,也不会终于章含之。这种文章,总的来说是很宝贵的,可作官方正史的重要参考和补充。近几年,文革红人们纷纷写起了回忆录,我读过的就有陈伯达、王力、吴法宪、吴德、汪东兴、徐景贤等等。还不包括76年后又回到主席台就座的那么多党和国家领导人,他们的回忆虽然经精心编辑,但仔细研读,也总有收获。对重要历史事件的叙述中,一些微妙的用词差别,细节差异,通常都内藏玄机。而且老革命们很喜欢在里面塞点私货,也许他们已到风烛残年,知道出这样的书是要面对历史,因而会偶尔吐几句和官方说法不同的真话。

章含之今年过世了。又提起她,是因为前些时在书店看到两本书。一为《不堪回首--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作者是章含之的前夫洪君彦。网上有大部分章节。二为《乔冠华和龚澎--我的父亲母亲》,作者乔松都,为乔冠华之女。把这两本书和《跨过厚厚的大红门》对照读,就非常有意思了。

章在书中不太情愿写与前夫的婚姻。但故事总要有头有尾,她不得不有所交代。因而她巧妙地借伟太领袖来解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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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在讲了许多历史故事之后,不知怎么,话锋一转,直视着我说:“我的章老师,今天我要批评你!你没有出息!”我当时坐在正对主席的临时搬来的椅子上,我以为毛主席还在开玩笑,于是笑嘻嘻地说:“我一定接受主席的批评,我这人是没出息!”主席认真地说:“我的老师啊,我说你没出息是你好面子,自己不解放自己!你男人已经同别人好了,你为什么不解放自己?”主席当着这么多领导,突如其来地揭示了我生活中的伤痕使我一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去想,如何作答。继而,我心头一酸,哭了起来,边落泪边说:“主席,别说这事好吗!”主席说:“我今天就是要说。你好面子,怕别人知道,我就要说给大家听。”在场的自周总理起的几个领导都楞楞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大概都觉得不好插话,一时出现了几秒钟难堪的沉默。我终于说:“主席,你批评得很对,我回去就办,本来也是完了的,早晚的事。主席讲了,我一定解放自己。”主席说:“那好!办完了我祝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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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___P100,《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这真是戏剧性的一幕。在听总理等汇报日本首相访华情况时,伟太领袖关心起章含之的婚姻来,并且还知之颇深。要知道,彼时正值林彪事件一年,中美建交紧锣密鼓,革文化命如火如荼的形势下,日理万机的毛心中还装着这回事,只能说他对章是另眼相看、呵护有加了。得知离婚后,毛第一时间给章送去了一箱苹果,以金日成送他的国礼为贺。

但毛不知道的是,章已和乔暗生情愫。一年后,毛欲派章出任驻加拿大大使,章请求不任,毛并未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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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的一天,在见完外宾之后,毛主席叫我随他到工作人员使用的休息室,他激动地对我说:“你不听我的话,你的心里没有我!”我紧张得不知怎样回答,后来我说:“主席,你这样说,我承担不起!全中国人民心中都有你,我哪里敢心中没有你!”

我隐隐约约地有种感觉,他后来的厄运,在庄严的人大会议上传达的毛主席生前曾严厉批评他的指示,似乎多多少少和当年我们的叛逆是有点关系的。

__________ P10《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毛的心态,颇可玩味。

然而,和前夫的婚姻,就这么几句话可以带过么?是前夫变心,导致感情破裂么?我不复多言,读洪君彦书,及书中附录几篇他们旧相知的回忆文章,可彼此印证。洪的文章,网上也有流传。真相只有一个,现象往往是罗生门。

乔冠华和病故的前妻龚澎,育有乔宗淮、乔松都一子一女。章在书中未着一字。如何写起呢?婚后,后妈就把大乔小乔从史家胡同扫地出门了。(乔松都文写得非常详细)

章含之和乔冠华当时关心的是什么?是在当时诡谲多变的仕途中,如何站稳脚跟,更上层楼。赤膊上阵地批周、向江表忠心(乔成为江未来组阁名单上外交部长的人选),与王、唐两位毛在外交线的亲信争宠。章在文中非常委屈地作了大篇的辩解、粉饰,饶是如此,笔底总还是露出几许苍白无力。历史不是一家之言,读多一点史料,当有自己的判断,不致为迷雾所惑。

掩卷后的沉思,并不是要批判谁。风云人物、升斗小民,俱为过眼云烟矣;还在台上热闹着的,早晚也一样归宿。有另外一些思考。

把人的个体,置于历史中审视,真的非常渺小。你可以说我带着虚无。在我看来,尽可以用怜悯、同情的眼光观察这活蹦乱跳的众生。在台上纠缠打斗,在台下勾心斗角,死后为盖多大的党旗、悼词多少字吵得天翻地覆(如丁玲)。翻翻文革中的大字报,有些披露的事实不完全是捕风捉影(如部分高级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团结一致向前看,最好大家都忘记文革);如果公开一些人的检举、检讨,扭曲、猥琐的灵魂们又如何再能扮作堂堂君子端坐人前?

害过人,也被人害。被人害的如果再掌了权,他也要吃人。

也可以换一种轻松的视角来娱乐一番。如,章含之在文中大费笔墨,讲乔冠华如何清廉质朴,读来不能不令人感动;然想起洪晃在电视上讲过,当年她家经常有一些百姓见都没见过的食品,如伊朗巴列维国王送来的黑海鱼子酱,是一整箱的。且晃姐远赴美国,也是党安排的嘛。既得益,又要得名,大可不必。天下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你们尽可以理直气壮。这么一转,不由得要噗哧一笑。

这类回忆录中,我印象颇深,甚至颇有震撼的,有这么几本。

早年有老鬼著《母亲杨沫》,前记云:说真话难,说父母的真话更难。一个真实的杨沫,比虚假的杨沫能更久远地活在人们心中。

李锐之女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她的母亲范元甄是当年延安四大美女之一,变成了人见人厌的“永远革命”的极左老太太,她对人也怀着刻骨仇恨。试举一例:1994年,与漂流异国的女儿相隔六年后相见,见面竟以对女儿、外孙女的一顿暴打收场。以73岁的病弱之身,爆发出如斯的雷霆力量,是因为外孙女不能答好一个问题:***是谁?而女儿“竟敢”要求彼此“平等对话”。以女儿身份写这样的母亲,突破了传统的伦理,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令人肃然起敬。即使是这样的母亲,字里行间,作者还是时常透露出女儿的渴望,虽然母爱不可得。这正印证了海灵格的学说:孩子对父母的忠诚,是天然的,永恒的。

罗瑞卿之女罗点点《点点记忆--红色家庭档案》。点点起笔与众不同,回忆的第一个人,是家里的厨师老杨。笔触下满是细腻的情感。从父辈的遭遇中,有省思,进而有开悟,我认为点点就是这样的人。多少人还在迷雾中纠缠不清呢。1989年,点点因故被隔离审查。中秋之夜,收到母亲(郝冶平,老革命)亲绘的一幅小画,上面是一根弱竹和一轮晕月,旁写:月圆之夜人不归,花香之地无和平。

人。读史,鉴今,知未来,思考如果不能舍去所有的身份,时时回归到“人”,平等的人本身,都将误入歧途。

人类,如何爱,如何自爱,如何捍卫自己高贵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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