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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灯《窗里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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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7:4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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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里的灯

□三皮

其实,步进青山七惠的世界,已经是去年晚夏的事情,在没有冷气的屋子里读《一个人的好天气》,全文四季,读罢一个季节,即在纸上写上一行:好天气谁来题名?到此时再来回忆小说所述,竟就忘得精光,全成了和青山全无干系的这句话,至于那张笔书的纸片也早已踪迹全无,散佚在时光的荒野之中了。

如此说来,青山七惠的世界起码在那一部小长篇里并未构成对我的渲染,即便它拥有芥川奖榜首作品的头衔,依旧如过眼云烟,未能留下些许震撼。

到而今来读《窗灯》则又不同,夏天固然还是夏天,闷热也不输往年,只是兴许是小说的时序恰好也生发在夏日的缘故,彼此联系起来居然有恍惚眼前的错觉,感到晚风沉醉、如出一辙的贴心。

这本《窗灯》,同样是个简单的故事,甚至可以说太简单,简单到就那样几个人物:我,绿藻,一个高校退学者;阿姐,御门,“香猫酒吧”主人;酒吧的几个常客,其中太半与阿姐有着肉体接触;老师,有着一双茶色马球靴——有一点点显旧,溅上了斑斑泥点,里面的里面都潜藏着皮革的舒适质感——的阿姐青年时候的教授林梦二。

如此庸常的人事几乎是不可能构成诱人遐想的故事的,但是这些并不影响青山将其演绎成小说。等到津津有味读完,回头去寻思那津津有味的因由,于是发现青山的好一多半在于她的视角,由始及尾,悉数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叙述,然而亦非摆出出世者冷冰冰的淡寞,倒是身在其中同时置身事外的打探:于对街窗内的窥测,于散步途中对一扇一扇窗户之内的注目,于阿姐、阿姐的觊觎者小宫山之流以及旧情人林梦二,莫不如此。

大约正是这样的姿态使得“我”的观望成就了一种猎奇的***,如果仅只于此,这样的小说势必堕入希区柯克《后窗》的背书,幸好青山七惠志不在此,她给出的是这样的段落:“就这样,我看了一家又一家平淡无奇的生活,看了即使我不存在,也照样呼吸、照样平淡过活的一个又一个人。”

这样的语句简直接近老者哲思了,仿佛只应出现在卢梭暮年回忆录《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里面,而现在它被22岁的青山七惠书写出来,它将引导尚属青春期的小女生走出个人的小天地,推己及人,在瞬息之间进入成年。我固执的以为正是这样沉重的思绪结构起《窗灯》的骨架,物哀的日本传统在这里得到接续,让一篇散漫写来的叙事文陡然有了分量与灵魂。

在青山七惠这里已经看不到青春写作惯有的弊病:故作摇滚状的偏激、抵死缠绵的强说愁,以及失血的疼痛苍白。你简直不能拿“新概念”去侮辱这个“80后”,虽然她确乎生于1983年,你也完全不能用青春写作加以归类,即使她的触角还停留在青年人恒常遭遇的困惑中,那支笔则已突破皮层深入到事物的内脏:她所属意的乃是“说到底,我所要到看的,或许并不是人们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而是潜藏在淡漠表情下的矛盾、欲望、因悲伤而扭曲变形的丑陋面孔。”她所要勾画牵连的乃是素描出人生的残酷与斑驳。

如此成篇的小说,即使有着刻意地或不经意间营造出来的清新和似有若无的爱恋,骨子里面仍然怀着尖锐的锋芒,阅罢全文,总难免要你回味那些朦胧的灯影,从而念及当下的生活,生怕跌入窥望抑或被窥望的寂寞。而那寂寞是恒常的,驱之不散,总要在孤独无援之际浸入骨髓,从此生生死死,形影不离。此等人生着实凄怆。

然而,青山七惠亦非总是如此漠然,到《窗灯》中另一篇《村崎太太的巴黎》里,她的世界变得明媚起来。尤其要数那个有着一头金发,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把眼睛、鼻子、嘴巴随便粘上去的一张脸的村崎太太,一个为梦想而生活着的旅行社清洁工,她最大的梦想是去巴黎:我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想象巴黎的街道。像埃菲尔铁塔啦,从埃菲尔铁塔上看见的凯旋门啦,等等。还有什么森林啦,什么大教堂啦,……总之,距离咱们那么老远有那么美丽的地方,咱再怎么难过,那些地方也永远是美丽的,今天也一样,我就是这样想的。

其实村崎太太的梦想不难实现,她到底有个在荒川河堤边上开小食品店的店长丈夫,旅费自然不成问题,至于时间,“我”也承诺可以帮其争取到假期,可到小说结尾村崎太太也没有巴黎之行,大约在她那里巴黎无非是个象征,并不需要身临其境。

活在想象之中定必是幸福的吧,好比村崎太太。而那个失去了“代”垂青的同事飞田君也终于在失败已成定局中醒悟到失去的美好,即使明白忘记“也许不那么容易”。

如果说《窗灯》写出了窥视的本性寂寞,《村崎太太的巴黎》则点明了想象的轻曼美妙,这样两个迥异的心境,却又共存在同一纬度的世界,多少有些相映成趣的况味。

回头去翻忘却了记忆的《一个人的好天气》,目睹封面上端坐凝视的黑猫,竟就感觉青山七惠正有着猫科的秉性:亦动亦静,出没于晨昏,在光天化日读解出人世的欢欣,在寂寥黑夜,却又透过窗帘的薄纱窥视出橘黄或纯白的灯光下,看似枯燥无味地过着日子的人们,那隐藏在各自心中的尘世的悲怆。

零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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