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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人手记《爷唠的不是话,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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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书评
  • 2023-03-26 17: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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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文说写作是“奢靡的实践”。她的这部书可谓是彻底贯彻这一实践宗旨,文字绵密遣词华丽造句不为简但求奢,甚至连句读之间可供呼吸的一丝方丈也不留下。笔起便如行云流水,不到水穷处万万停不下来,好容易坐看一番云起,接着便又是更大的沧海来袭。真真叫“连篇累牍”,连的是似锦繁花般的文字,累的是不可言说的寂寞与哀痛。

(最近也老有朋友说我越来越话唠了。

答曰:爷唠的不是话,是寂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精于心简于形”的文字形式被我给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篇累牍生怕说得不够具体不够详尽不够唠的寂寞。这种寂寞是真真切切的,就好像有一千天没有和谁说过话了,于是那些欲与人诉的激情都化作了第一千零一夜里悲愤的笔尖,每每唠到一定程度旁人都已倒下,我还觉得不够,那还不够。一如与投缘的人对面聊天,聊到口干舌燥喉咙冒火,朋友也精疲力尽了,我还觉得意犹未尽,还不想轻易结束这场难得的交谈。别后,再有此意兴不知何夕何年!)

这本书的情节是极淡的,一如与她合作良久的侯孝贤导演,电影之中的戏剧性已经淡化到不为人知的境地,也许是他们俩互相寂寞地影响吧。《荒人手记》的情节,在我回忆时能记起来的主要是三个。

一是“我”的好友阿尧患病,因此忆起了两人年少时骑摩托到瀑布下游玩的一日,当时没有一吻,因此也未定情,二十年后两人如寂寞宫中的白头宫女般叙叙地叨来前尘往事,彼一时各怀心事似友似爱的暧昧,此一时已被各历沧桑的两人风干而平铺说来,说不遗憾是假的,更多则是寂寞。

二是“我”在经历了滥交之后逐渐沉淀的岁月里遇到了永桔。文中说:“我不曾指望遇见永桔,彼此倾慕,愿意交换自己。以肉身做这场,我们验证,身体是千篇一律的,可隐藏在身体里的那个魂灵,精妙差别他才是独一无二啊。”他们执着相爱,小心翼翼,甚至做好必死觉悟。每次永桔远行千山采风摄影,“我”都做好准备随时随地接到他已遇难的电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告别时不说再见,不说“走了”,怕一语成谶;他们在离别前夜不***,以为欠着这一次,老天不会收回他们之间的约定。每读到这段小心翼翼如跃雷池的文字,便觉莫名揪心:这是多么寂寞的两个人啊,寂寞到命悬一线,唯他不可慰藉此生,而这慰藉也是因无可奈何的寂寞。

三是“我”与杰的故事。最心痛是“至杰已不爱,而我不相信,岛屿南北,奔波求证。渐渐,我冀望於背叛者的良心,但良心,竟比水中之月可捞拾。”如被虐狂般,期待他的施舍,哪怕一句恶言诅咒。终于道过永别,“我”也履行诺言。但依然不依不挠往返两边城市,“一程程接近台北,或一程程远离台北”。至此,我心被击中,泪出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不知名小说或者只是网路上吉光片羽:我从你的城市经过,不道珍重,只为共享有你的城市的寂寞。

《荒人手记》最初的名字曾定为《寂寞之乡》,也叫《航向色情乌托邦》。无论哪个名字,与小说之意境都是极其相符的。甚至,那不过是一个意境的一体三面。若非荒人,怎懂寂寞;若非这寂寞,又怎称得上荒人。而这寂寞的实质,是彼岸乌托邦,渴望,不可得。心之共鸣,欲之理解,是如人饮水,因着各自的寂寞,各自自知,如此繁复,越加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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