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徐小斌的小说一向以精致雅丽的语言、奇诡神秘的情节、细腻传神的(尤其是女性)人物形象而闻名。在中国当代女性文学中,她是个独特的存在。其作品往往没有显著的时代特征、也很少涉足很多女作家热衷的婚恋情感题材。《太阳氏族》就是其中一个杰出的代表,作者曾冒着被别人定位为创作终结的风险称自己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就是《羽蛇》(《太阳氏族》的原名)——的确,这部通过五代女人的鲜明个性和她们曲折跌宕的命运故事折射中国百年沧桑岁月的力作并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下文将通过对作品主人公羽蛇的形象解析与大家共同探讨其意义。
一、羽蛇的外在形象与象征意义
“她不漂亮,唯一的优点是睫毛很长。那睫毛煽动的时候很像一把一开即合的黑色羽毛扇。五官十分模糊,像是一团柔黄清凉的水,随时可以变形,缩小或扩大,聚拢或流散。皮肤娇嫩光滑,像是水族的后裔。”“包着厚厚纱布的头使她的脸显得有些鬼气。”作者采用插叙的手法,将羽在文中一个阶段性的结局作为前景直接推到了读者面前。接着再以后长达一部书的叙事过程中才交待羽被切除脑胚叶的原因,书中交错采用了全知叙事、限制叙事的表现手法,这种结构安排使人不禁想起了英国女作家艾米利·勃朗特的《呼啸的山庄》。羽一出场,便不同凡响,作者似乎有意避开传统那种“登台亮相”的手法,淡化人物外形给读者视觉上的冲击,以便在以后的叙事中通过故事的展开,让读者对羽的精神世界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
羽蛇这个词的象征意义和后文出现在背后的刺青是解读羽这个形象的钥匙。
羽蛇是阴性的神灵,是母系文明的象征物——神鸟与神蛇纠缠在生命树的十字架上,既是一种向往自由的神鸟,又是能唤醒人的椎骨内在潜力的神蛇。
“羽蛇为人类取火,投身火中,粉身碎骨化为星辰。”为印第安的原始图腾。文中法严大师在羽背后正是做了这样一个文身。这个文身以符号化的方式给身体命名,通过对肉体的改写而遮蔽肉体,并给肉体以精神性的象征意义,它是获得肉体与远古的图腾意义的历史相连接的纽带。
图腾与文身就是羽蛇精神个性的象征写照。羽蛇在文中是一个执着内心、忠于自我、坚持用精神行走于生活之上、裸脸面对世事、拒绝戴上人格面具的人物。寻爱与赎罪是她全部行动的两条线索。六岁那一年因为意外杀死自己的弟弟成为羽一生行动的逻辑圆点:因为杀死弟弟而失去了母亲的爱,因为成功救活了家族里唯一的男丁羊羊最终得到母亲的谅解。寻爱而不得,寻爱过程中不断的犯错赎罪自我放逐成了羽一生无法逃脱的宿命:羽一生都渴望得到母亲的若木的爱,个性的偏执敏感,与众不同的心理体验、人与人的隔膜,使她的行动总是背离自己的初衷,想讨好母亲,却被母亲厌恶;想看看弟弟,却误把弟弟杀死;想用纹身赎罪,却并未获得欣赏;想得到烛龙的爱,却获悉“哪个男人也不敢要你,你让男人……恐惧”。(丹朱的话,《太阳氏族》300页)羽的一生,就像是文中第二章的题目阴爻——被砸扁断裂成两半的零。羽一生都活在这种自我折磨之中:她没有轻易的原谅自己,不断的朝存在深处迸发,敢于站出来承担罪恶与苦难,不逃避,甘愿用了一生的苦难来还她欠这个世界的,来换取自己内心的平安。羽愿意受难的原因有两点:一方面是承担,一方面是爱,羽的承担是每个生存者应有的责任,她与我们的先辈,我们的血缘紧密相连;羽最终所要寻求的却是爱,就像羽身上的病,“金乌告诉他,她缺少的只是一种药,那就是爱。”“如果生了我,又不爱我,那还不如不生我!”羽一生与母亲的对抗,其实潜在原因就是为了重新获得母亲的爱,在表面的紧张关系的背后,她期待的是母亲像当初爱弟弟那样爱她,用爱将母亲占为己有是她最大的心愿。受难,不过是羽为爱付出的代价。理解了这些,才能准确把握作者何以把羽蛇作者曾经这样交待,她叫羽一直都叫羽,只因为她属蛇,我才把羽蛇这两个字牵强的放在一起)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并让羽蛇以文身的形式出现在文中的真正意义。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和羽的象征意义是解读整部作品的关键所在。
二、羽在血缘关系中所处的位置。
作者在小说中有过这样关于血缘的描写:血缘是一棵树,是像树形排列那样美丽的现代分型艺术。但是这棵树的每一枝蔓每一根蒂每一片树叶,都渗透了血腥的残酷,布满了伪装得很好的陷阱——血缘的亲和力和杀伤力,无以伦比。小说题目《太阳氏族》本身就已经隐含了血缘关系在小说中的重要性。羽作为血缘树中最孱弱最柔韧的枝条,寄托了作者对血缘的独到理解。
徐小斌坦言,达利关于子宫的乐园想象——“像火一样红,闪闪发光,喷着蓝焰,流动,温暖,粘稠像两只煎好的金黄色的蛋”,这便是作者关于血缘的灵感所在。小说中作者将这种思考出色的转化为文学意象,并贯穿文章始终:羽脑海里多次闪现的童年记忆的那个湖与巨蚌意象,实质是子宫与母爱的象征,它表达了作家对人类血缘关系的温暖怡然与安静美丽的初始想象。羽倾其一生心力想把这种想象变成现实,却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原因正是血缘除了具有给人美好原始想象的亲和力之外,还有无以伦比的杀伤力。小说中所揭示的血缘中最强的毒素当是封建的“传宗接代”观念。关于“生育”与“男性”是这一小说情节结构与人物关系的转捩点。羽的命运的好几个转弯都是因为如此:杀死了自己的弟弟而遭到家人的仇视,不得不用流血自我放逐来赎罪;尽管如此,却始终不能得到理解和原谅。而最终获得母亲的谅解的根本原因在于她用自己的血救活了家族中硕果仅存的男丁羊羊。
作者在作品中塑造了两类女人的形象和羽进行对比和映照:一类为母亲型的女人:以玄溟、若木为代表。这种类型的她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鲜活的存在于各个历史时代,历经沧桑,由富贵而贫穷、由美丽而衰老,由天真而乖戾,时间虽然改变了其外貌,却没有改变她们内在的特质,母亲们始终可以拒绝历史一直保持自我的生活韵律终其一生。另一类是女儿型的女人,以杨碧城、沈梦棠、金乌、安小桃为代表:她们的生存方式与玄溟们格格不入,但却一致与现实历史相疏离。按今天的女性观点来看,杨碧城是真正的女性主义者,她不畏男性强权,洁身自好,沉默守志,其短暂的一生是这一女性家族史上一抹光艳。她的当然传人,应是为了理想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沈梦棠。即使在壁垒森严的延安,沈梦棠也以其女性的独有美丽张扬生命的爱欲。她的女儿金乌,肌体里承袭了母亲的血脉,爱与被爱,全凭自我取舍,独往独来的旗帜,完整表达女性的欲望、危险、生动丰饶的存在。此外还有一个安小桃,在体制之外显得游刃有余,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似乎年龄也由此定格——她们是永远的女人。
羽在支系庞大的“太阳氏族”中,完全独立于母亲和女儿型的女人之外,是特别的存在。尽管她与每一位女性都有或隐或现或明或暗的联系。羽是作者刻意创造的一个绝对的女性:神经质、具有神秘主义本能倾向、向往形而上学、对不可知世界的奇怪迷恋,纹身,与佛教徒和政治犯纠缠不清。同性恋,变相的反俄狄浦斯情结(仇母情结)等等,显示了其不同常人之处。羽始终与世界格格不入,无法适应。作为作者有意创造的一个半意象化人物,羽的经历中现实叙事只占其很少的一部分,作者更多的是运用幻想的诗化和神秘化表意策略。(比如耳语,幻象等等)羽的幻想特征使小说具有双重世界存在的可能性,羽一方面沉湎在自己的拉康氏的幻想界里,另一方面却经历着真实的“现实界”。羽似乎从来没有成年,处在历史的脱序状态,她同时也疏离于母系社会的历史。这里的女人被描述为脱离了翅膀的羽毛,但她们又都有翅膀(或者如玄溟般遵守过去的规则生活,或者如金乌般生活在自己创造的规则之中),只有羽真正失去了翅膀(因为她一生的追求就是爱,有人爱她,这也就决定了她的依赖性,用别人的表现来决定自己的行动这是她悲剧命运产生的源头),羽在飘落始终向着黑暗飘落。羽身上灌注作者对生命的理解。羽始终追问追问自己的生命价值,不屈的抗争,直至最终生命的丧失。
三、羽蛇形象的深刻意义和独创性。
首先,与其他只关注自己封闭的内心的女性形象(《私人生活》的倪拗拗、通篇个人独语,远离时代,远离社会,女性幽闭症。《一个人的战争》林多米在两性战场备受伤害,最终退回自己内心。文中充满了林白式的“情绪流”)相比,羽的成长具有更广阔的背景:五代女人的命运遭际就如同一张世纪大网的一个一个时间的“结”,与历史阶段发生着时态的“共振”现象,那些著名的事件,诸如太平天国、辛亥革命、延安肃反、文革、1976年4·5事件等。因都与几代女人的生命体验相对应,使作家对历史的思考有了生命本体的基础,对历史“本质”、“理性”、“真理”的思辩借助生命的表达完成,从而“把虚幻的形而上空间与最现实的符码结合起来”
在生命的“表达”中,作者的体验超出了个体生命心灵秘史进入人类历史的大潮。她们的语言,行为,经验的表达均将历史地揭示出人们体验和领会生活意义的无限可能性,以及女性与世界关系的真实价值。这种借助女性生命表达来理解历史,传达真理,将过去、现在、未来在个体体验的深邃瞬间整合到一起贯通历史的全景展现,使文中的女性生活体现出历史性的本质和深度。
羽永远站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以生命燃烧的个人悲剧在一瞬间照亮了历史的暗夜。她以自我放逐拒绝世界,最终只能以死换得绝对的自由和终极的胜利。她的故事也是现代人的生命伦理所遭遇的现代困境,成为一个寓言:羽的自我救赎自我放逐自我飘零,不仅清晰的印证着历史与现代的时间断层,而且也谕示着现代人漂泊无依的存在困境。
其次,较之同类中某些过于写实的作品(王安忆《纪实与虚构》、蒋韵《栎树的囚徒》他们多以一个传说,或想象为基础,构建一个现实中可能发生的故事框架),羽的身上表现出更多的神秘色彩,诗化特性。
徐小斌的审美核心是女性的怪异之美,来自于女性的神秘本质。其小说往往透露出准宗教的精神底蕴。这使她的小说叙事在一种透明的质感中,隐含着某种不可知的宿命论观念,《太阳氏族》中羽的对外部世界、母系家族统治的厌弃,源于她内心宗教的冲动,她对神秘性事物的向往。她的类似梦游般的刺青行为,是她幻想的宗教经验。烛龙不用说,完全是根源于她的女性原初记忆的男子。羽看似神经兮兮的行为,因为宗教的背景,而并不让人觉得怪异。羽那超越了现实的逻辑在自我幻想的世界里行走的个性,充满了形而上的超越意义,把日常性的世俗化生活加入了不可知的神秘主义意味。
《太阳氏族》的几位重要的女性形象,都取名于远古神话中的太阳神系谱。羽(羽蛇)自不必说。羽的母亲若木,是太阳神树上的金枝,其“状如莲花,光照其下”。金乌,羽一度的心灵寄托,与外婆七哥玄蔳的女儿,是相传居于太阳里面的“三足鸟”,……《太阳氏族》的内部结构,部分由《易经》阴阳卦阴爻‘- -’所统领。与自小因被母亲、外婆视为“命硬妨男孩”、“不是好东西”而被受伤害。失去了爱的温暖的羽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肉仁的空蚌,孤独而空洞,几乎成为个“零”。零是会被压扁成——的,而——断裂后就会变成- -,阴爻- -正是代表女人的符号。小说的叙述视角,以叙述人全知全能的视角与主人公羽的自述为主,不管两者独自叙述、还是交叉着进行叙述,真实与神魔总是交融在一起。书中关于“耳语”的描写就是很好的例子。
此外,叙述语调的“色彩化”也是这部小说的特点之一,不全用浓艳色调描叙神秘女性,对羽的描叙色调沉到了枯澹的灰色;这里似乎依然热衷于复合色、过渡色。如遇童年记忆中的那口蓝色的“湖”就非纯色,连烛龙头发泛着的光泽都是“青铜色”的。小说“补色”的运用,是其“色彩化”叙述语调的新创造,它更能增添神秘氛围:陆沉见到忧郁的红衣少女若木时,投入他视网膜的明明是红色,但当“粉红的暖色消逝后”,竟然泛起一片冷色调的“蓝”。由红变蓝的“补色”运用,出其不意的点染了若木阴冷邪恶的个性,可谓神来之笔。羽的眼睛由感受混浊现世,到渴望天国之爱;羽的眼泪由落地有声,到再也听不到外婆、母亲的声音了……也是这种“补色”的叙述语调的运用。这样带色带声的叙述语调,造成了以虚带实,以神秘见真实的效果,给人既离奇又好看的审美享受。为同类作品所罕见。
再次,羽的仇母情结,突破了传统的“慈母乖女”的规范,表现了叛逆精神。
作者在谈到《太阳氏族》的创作中曾这样说过:母亲这一概念因为过于神圣而显得虚伪。实际上我写了母女之间一种真实的对峙关系,母女说到底是一种自我相关自我复制的矛盾体,在生存与死亡的严峻现实面前,她们其实有一种自己也无法证实的极为隐蔽的相互仇恨。广义的说,有些女人具有“母亲情结”,而另一些女人具有“女儿情结”,前者有一种权利欲,喜欢控制他人,而后者自然是永远的女孩。“母爱”可以毁掉女儿的青春心智与爱情,因为永恒的母亲,已经成为正确的象征。这种残酷还在于,它表面上是以“女儿的幸福”为前提的。
在徐小斌笔下,母亲的形象往往与传统常见的慈爱与伟大相去甚远,相反,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幼小的羽对母亲若木充满了爱慕与崇拜,为了博得母亲的爱而竭力讨好她,但仍为母亲所不喜。她仅因为好奇摸了一下刚出生的弟弟的鼻子,母亲就认定她要闷死他;她因为莫名的恐惧逃往父母的房间寻求庇护,却撞见尴尬的一幕,被母亲骂作不要脸。在这种紧张的对峙中,母亲却能凭借其身份的神圣和善于伪装的才能,轻易取外界的支持和同情,从而将女儿的愿望情感心智扼杀掉,在冲突中再次巩固她的权威(羽最终被母亲诱回家切除了脑胚叶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若木的母亲玄溟,也是一样,先是残酷的扼杀了女儿的初恋,后又一手包办了女儿的婚姻,她自己却没有从中得到半点好处。此种母亲形象的塑造真实反映了人性的复杂,丰富了母亲形象的殿堂,加深了小说的意蕴。
在母亲眼中,理想的女儿应该是乖巧玲珑、温顺柔弱、惹人怜爱的羔羊,而女儿作为一个尚未懂得人情世故的独立个体,自有它不同于母亲的天性。但对母亲与生俱来的依赖感、信任感及畏惧感又往往使她把真实的自我掩藏起来,以博得母亲的青睐与关爱。因此,一旦其中一方没有扮演另一方所期待的角色(譬如羽,从来不会说假话,拒绝戴上人格面具),亲密的母女关系就会演变为对峙的母女关系,甚至发生血淋淋的搏斗厮杀。作为弱势的女儿的羽反抗无门,只能采取最惨烈的方法:杀死尚在襁褓中的亲弟弟。上演了亲情中最惨烈的一幕。羽在文中远不是一个温顺的女儿,有一双毒眼,可以看清世间的虚伪,让母亲为之胆寒。面对母亲的责骂毫不畏惧,有时候甚至敢直接顶撞“生了我却不爱我,不如不生我”。始终敢于抗争敢于表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毫不屈服。这些都是羽与其他作家作品以及中国文学传统中常见的逆来顺受、温柔驯良的女儿形象的大相径庭之处。
在场的母亲给女儿带来的是意想不到的伤害,与此相反,缺席的母亲给女儿带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美妙遐想与追寻,女儿对母亲充满了渴望甚至是狂热的爱恋。她们眼中的母亲是他们根据那些耳闻目睹虚实相间的信息用美好的幻想编织而成的,纯洁美丽,高雅神秘,魅力永存。小说不止一次的写到“寻母”情结,血缘关系发生危机,而精神之母则在她们心灵占据着支配地位。而金乌和羽的相遇,更像是来自母系社会的某种原初记忆。她们在洒满鲜花的浴池里采取的性行为,在小说的叙事中,无疑显得非常生硬勉强,但也有奇特的象征意义:其带有同性恋性质准***的身体语言,不过是一种是行成人礼的史前仪式的象征行为。
这可以说是对张爱玲《金锁记》主题的承袭:封建制度、不幸婚姻、对金钱病态的占有欲三重夹击下的曹七巧人格扭曲,残忍破坏了女儿即将到手的幸福婚姻。不同的是,《金锁记》中的长安没有羽那么鲜明的反抗意识和独立人格。《太阳氏族》先是玄溟因为对若木初恋的不当处理扭曲了若木的个性,被扭曲的如若木又完美的承继了母亲的传统,对女儿(绫、箫、羽都是如此)缺乏爱心和应有的尊重。人格异化的母亲由此也成了人物画廊的一列鲜明的形象。
结语
总之《太阳氏族》是一部奇特而值得的耐心读解的作品,是一部少有的在历史的变动中全景写女性的小说,作者通过以羽为中心这些人物的塑造,揭示了一部意义无穷的女性谱系学,特别是它触及到的存留在母系文化谱系中的深刻矛盾,既反映了人类最久远的经验,也揭示了人类现在将来可能存在的问题。这部小说人物形象(以羽为代表)的丰富深刻优美,都表明了当代中国女性写作所达到的高度。这部作品理应得到其应有的重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7:36:1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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