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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摘抄_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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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7: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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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朱天文 著

山东画报出版社

ISBN 7-80713-297-3

他说……他说过很多。我感到荣幸,在爆发那些似偈似颂的结论的一刻,我是现场目击者。詹宏志常常是“结论在先,证明于后”。关于以上所说,尚未见他演证于文字,那么可否暂时让我以现场目击者的亢奋心情,先来夹叙夹议地芜讲一遍。

录影带亦改变了电影的收益结构,它进入一种可称之为“劝募式”的收益方式,即电影开拍时,实际上已卖出了有线电视和录影带的版权,最后再加上戏院的租金。

此迥异于国片向来的运作系统,是本来就在那里的,以往我们并没有足够条件进入这个系统。而今国片有产品能以其数年来影展积累的成果,转为商业上的实质收益的时候,就当充分发挥产品其不可被取代的特殊性,去开发这个市场的无比潜力。

于是作为我们思考的空间和时间的场景,不一样了。以全世界的卖埠为对象,以五年十年作单位来营运,想想,我们可以做出多么不一样的事情来。

看第一部,我们说是因为东方情调。看第二部,那还是东方情调。看第三部,好吧仍然是东方情调那么这个东方情调到底是啥玩意儿!

要从建立人物而来。

事件既不能开头就去想它,也不能单独去想,它永远是跟着人走的。

当然也可以从一个现象或意念出发,而终究要面对是如何把它说出来,说得好,这个残酷的事实。残酷,是因为再伟大的理念,碰到创作这件非得具象造形的东西时,往往却不知如何下手起,没辙。

直接进入人,面对物事本身。当人物皆一一建立起来撼他不动时,结果虽可能只是采用了他的吉光片羽,那都是结实的。显现的部分让我们看见,隐藏的部分让我们想象。

侯孝贤想归想,到底没有那样一批班底,做到那样彻底。只有男主角想找梁朝伟。大哥原来找柯俊雄,后来是陈松勇。可是梁朝伟不会说台语,国语又破,令编剧中胶着久久不得出路。忽然有一天侯孝贤说,他妈的让阿四哑巴算了。

开玩笑!

然而正是这句玩笑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打开僵局势如破竹直下。

到剪接室,摊开来,细看。他说:“到最后剪辑的时候,你要面对这些拍出来的东西,而不是你原先想的东西。通常这对导演来讲很难。”

处理长镜头单一画面里的活动,以深焦,景深,层次,以场面调度,让环境跟人物自己说话。因此,单一画面所释放出来的讯息是多重的,歧义的,暧昧不明,絪染的。其讯息,端赖观者参予和择取。

侯孝贤描述,等进关,伊能静最后一个赶来出现在大厅,提的,拖的,满满几大袋,那一身的悍然跟漠然,他才觉悟,《好男好女》的现代就该是这个。电影拍完了,他才明白应该怎么拍。

拍现代人的当下。

当下是有其活生生存在的无可遁逃处,便能打动人。

侯孝贤大概就是喜欢做这个事情——当下的演员的这个神采,你才不要去顾因果,用因果堆堆堆,堆到这个人成立。剧本我们说要建立人物,其实不是建立人物,是要他一出现你就相信他。

好比说我们进到一个女孩的房间,她是在里面生活的,每个妓女的家,它的密度跟丰实的感觉是怎么样,有用的东西只是陈设,没有用的东西才是生活的痕迹,所以要去找梅用的东西。它跟制作费或你要花多少钱,没有必然的关系,而是在于美术的想象力。

除了大件,无数小零碎件铺排出密度,铺排出人物日常性格。

通过剪接,把这组合变成电影蒙太奇的美学。这为什么会在苏联的艾森斯坦出来的呢?他原本是要烛照社会的不平等,唤醒阶级意识。比如说有ABC三个镜头,它可以是ACB,CAB,这组合一变,传达的讯息完全不一样。当时艾森斯坦目的主要是烛照社会的不平等,我要你看这个,我要你看那个。但是蒙太奇发展到今天变成什么呢?大家看MTV是最清楚的,已经发展到一秒里头有一个cut,这很讽刺,跟它的起源很违背。现在的声光太多了,大家都心不在焉,因此你必须用更强烈、更快速的东西来抓住这些心不在焉的群众,成了消费影像的文化。那么长镜头是什么呢?长镜头在法国的巴钦(Bazin)的经典作《什么是电影》这本书里讲的,它就是比较接近我们日常生活看到的状况,连续的,不切割,也不重新组合,基本上纪录片的精神就是长镜头的精神。当这东西呈现在银幕上,其实是观众在选择,它把一个场面,一个调度,拍给你看,里头出什么来,是观众自己去看,从里头看到的讯息是比较多元的、复杂的,这个是长镜头的系统。

多年前,侯孝贤借拍《悲情城市》改革配音,成为第一部国片同时录音,自此开发出台湾电影的录音工程。而会有录音这件事,是因为先有录音这个人,小杜,杜笃之。

而你跟王家卫这种不依赖剧本,都是自己编剧的导演(杨德昌蔡明亮都是),很奇怪,往往需要的不是一个剧本,而是不相干的一篇文章,小说啦散文啦不用说,甚至是诗,甚至一篇论文。比方《2046》距坎城影展deadline之前一个月,王家卫托人来找唐诺,能否写一篇关于“变与不变”的随便什么东西都好。我的感觉是,那好像是满目琳琅,遍地珠玑,就差一样什么把这些像一根线的哗啦全部串起来。这个,我称之为“命名”,帮你们找到一个名字。做为你长期的编剧,我做的其实只是赋予题旨,题个名字而已。还是再提胡兰成老师的一幅字,“好天气谁给提名”,作为编剧,我给题名。

生命中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构成不了什么重要意义,但它们就是在我心中萦绕不去。譬如年轻时候我爱敲杆,撞球间里老放着歌Smoke Gets in Your Eyes。如今我已快六十岁,这些东西在那里太久了,变成像是我欠的,必须偿还,于是我只有把它们拍出来。

我称它们是,最好的时光。

以上为侯孝贤云,用了唐诺文章《最好的时光》作片名。文章是2001年首次发行DVD时唐诺写的导读,把收在DVD里的四部片子(《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恋恋风尘》)称之为最好的时光。

唐诺这样下了定义:“所谓最好的时光,指着一种不再回返的幸福之感,不是因为它美好无匹从而我们眷恋不已,而是倒过来,正因为它永恒失落了,我们于是只能用怀念来召唤它,它也因为才成为美好无匹。”

因此,特别在情节性强烈的电影,“未来”是极为重要的,“现在”的每一件事,都指向后面必然会发生的某一幕,所以大多数观众对结局皆有所感,他们能期待到他们所要期待的东西,只因前面发生过的一切镜头与场景,都是用来暗示、引导它们走向未来的高潮,在那里,问题必然是要解决的。于是观众感到了满足。

形式也成为内容,文体亦即是况味。詹宏志在《创意人》一书中指出,语言是意义的载体(carrier),也是概念的载体。新的概念发生,则必然要铸造新的语汇,有时候,语言发生变化,也意味着新概念或新的生活方式已经产生。“文字,本身就是主意(Words are themselves ideas)。”詹宏志说,文字的发生,如果我们追踪它的历史,其实就是在追踪概念的历史。

譬如胡兰成的《中国文学史话》提出春秋战国时的论文,发明了许多新字新语,一种用来说明“无”这个概念的,如物象的象字,乾坤、阴阳、虚实的虚字,与窈冥、仿佛等形容词。又一种是用来说明“生”这个概念的,如萌、息、屯、茁字。又一种是说明无限时空的字,如宇宙、天下、世界、人世等,与其形容的字如悠悠、渺渺、迢迢等。这种种新字新语使春秋战国时论文的内容特色得到明确的表现,而且使论文成为诗的。同时期印度佛经里有许多说明“空”、与说明无限时间和无限空间的字语,但是没有说明“生”的字语,此实则已表现了两个文明在文物制度造型上的差异。

侯孝贤电影画面的魅力,便在于“露出于银幕上的永远只有一小部分,有一大部分是活在观者的人生阅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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