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著名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历时三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涌泉出版社出版)自2003年3 月20 日在利马发行,首印40000册。小说的英文译本亦于同年10 月出版。
《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是根据法国19 世纪著名印象派画家高更及其外祖母的亲身经历创作的。作者明确指出,因为是小说而非传记,所以历史事实仅仅只是依据,其余均为自己的想象和创作。
弗洛拉·特里斯坦是女主人公。她1803年出生,其时秘鲁尚处于宗主国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之下。弗洛拉·特里斯坦的父亲马里亚诺·特里斯坦便是一名出生于秘鲁的西班牙籍海军军官。马里亚诺奉命公差,在西班牙北部港口城市毕尔巴鄂结识了从法国大革命中逃离出来的法国姑娘特蕾莎·莱纳一家,并爱上了这位法国女孩。按照西班牙当时的法律,特里斯坦作为军人和法国姑娘结婚必须得到批准并须履行相关手续。但,特里斯坦并未履行手续,而是在一位也是避难至此的法国神甫的主持下,与特蕾莎举行了婚礼。因而,特里斯坦的婚姻是不合法的。
婚后,夫妻双双移居法国。不久,小说的女主人公弗洛拉出生。弗洛拉后来发现,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一场人生悲剧的开始。弗洛拉4岁半时,父亲便突然去世。她和母亲住在巴黎穷人聚集的戈亚区。弗洛拉的童年生活肯定十分困苦艰难,所以在其后来的创作中,她常把童年生活理想化,将其描绘成人间天堂。即使如此贫穷的地区,弗洛拉母女也不能长久居住。因为其父母的婚姻不被法律承认,所以她们无所住房屋的继承权。于是,她们被赶到巴黎最贫穷的地区。那里多是醉鬼、乞丐和不务正业的人。此时,年龄尚幼的弗洛拉却被妈妈送到一家小印刷厂当童工。印刷厂老板安德烈·沙扎尔已经一大把的年纪了,他爱上了弗洛拉;弗洛拉的母亲积极地促成了这桩婚姻。于是,年纪幼小的弗洛拉嫁给了老板。婚后的生活对弗洛拉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不到4年间,弗洛拉便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早夭,只有女儿——阿丽娜——活了下来,即后来的著名画家高更的母亲。
弗洛拉的婚姻无丝毫幸福可言。她不爱她的丈夫,对她来说丈夫只意味着是她法定的主人,一纸婚书使她“合法”地变成了丈夫的奴隶。于是,在弗洛拉这个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育但性格倔强、向往无拘无束生活的女子身上,爆发了强烈的反抗情绪。渴望获得自由,成为她生命岁月中唯一左右她思想、行动的指南。弗洛拉十分憎恨当时既不允许离婚,也不允许分居的婚姻制度。在这种情况下,弗洛拉迈出了被那个时代的法律视为犯罪的一步:离家出走。尽管她的母亲规劝她“女人离家出走无异于堕落”,她也义无返顾。但她离家后是如何生活的?关于这点无任何资料。巴尔加斯·略萨只能凭想象和推测填补弗洛拉这段生活的空白。弗洛拉大概只能从事那个时代一般没有文化的妇女所做的工作——佣人或工人。弗洛拉的确曾在一个英国人家里做过佣人,她随这家英国人到过欧洲的不少其他国家。
一个偶然事件改变了弗洛拉的生活。一天,在巴黎一家小旅馆的餐厅里,一位先生知道不久前远在南美的秘鲁所公布的一笔巨额财产纠纷案处理结果时,其继承人的名字是弗洛拉·里斯坦。于是,这位先生问当时在场的弗洛拉:“您不是姓特里斯坦吗?您是不是秘鲁特里斯坦家族的亲戚?我是海员,常去南美。秘鲁的阿雷基帕市我去过很多次。特里斯坦家族是那里最有权势的家族。我认识皮奥·特里斯坦先生,他是秘鲁最后的几任总督之一,也当过一段时间的秘鲁共和国总统。”就这样,弗洛拉得知其过世的父亲——马里亚诺·特里斯坦上校——的一个哥哥是遥远的秘鲁政要。于是,她给这位伯父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是其亲侄女,并很想认识自识界尽人皆知的人物。己在秘鲁的亲人。弗洛拉在信中还说,她的母亲临死时曾想和丈夫的亲人取得联系,但终究无法找到他们。
几个月后,弗洛拉收到了她伯父的回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船票。1833 年,弗洛拉只身乘“墨西哥人”号轮船来到秘鲁的南部城市阿雷基帕。特里斯坦家族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弗洛拉在那里度过了10 个月梦境般的既富足又高贵的生活。弗洛拉到达雷基帕的当晚,这个贵族之家就送给她一个女奴。这使她见识了在法国早已消失的奴隶制。当时的秘鲁刚刚挣脱西班牙的殖民统治,成立共和国不过十几年,一切殖民时期的机构、习惯、风俗、偏见随处可见。弗洛拉把在秘鲁的见闻写进了日后她在法国出版的《一个贱民的异国之旅》(1837年)一书中。这是一本非常吸引人、感动人的书。弗洛拉在书中不仅记叙了她的秘鲁之行,而且把她作为一个非婚生混血女子所经历的艰难、所遭受的凌辱,非常自然而坦诚地倾吐出来。弗洛拉文化水平不高,原稿中文法和拼写错误比比皆是。因此,这本书毫无文采可言,也谈不上什么文学价值,但却马上成为巴黎的畅销书。弗洛拉也由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妇女,一个自称“贱民”的人,变成一位巴黎知识界尽人皆知的人物。
此时,弗洛拉的丈夫安德烈·沙扎尔出现了。他利用当时对他有利的法律,开始了对弗洛拉——不为当时社会和法律所容忍的,抛弃丈夫、鄙视世俗观念的叛逆者——的法律起诉。有传闻说弗洛拉·特里斯坦从南美带回大量的遗产,这成为她丈夫坚持和她打官司的主要动机之一。除了法庭,沙扎尔还采取各种卑劣手段,包括绑阿架他们的孩子阿丽娜,并强迫女儿与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企图***她。弗洛拉得知后闯入沙扎尔家,救出女儿,接着把这个伦常丧尽的父亲告上法庭。然而,最后的判决完全与弗洛拉当初控告他的愿望相反:沙扎尔被判无罪,而弗洛拉却成了千夫所指的“不称职的母亲和妻子,违背道德和法律因而没有资格提出起诉”的女人。判决书还从弗洛拉手里夺走了她的女儿,并将她送进寄宿学校,她和沙扎尔可以每月看望一次孩子。这一切使弗洛拉感到无比屈辱。可是,她的丈夫沙扎尔似乎还嫌不够。一天,他手持两把手枪,站在弗洛拉家的门前等她并朝她开了一枪。不知什么原因,他没开第二枪,弗洛拉才得免一死,但那一粒击中的子弹却永远地留在她的心脏她旁边。两位当时的著名医生都没能给她取出子弹,他们嘱咐她今后必须保持十分平静的心情,避免情绪激动。可弗洛拉却没有遵照医嘱,而是开始了她人生的又一个新阶段。
弗洛拉来到伦敦——当时工业革命的中心。4个月后,她写出了第二本书《伦敦漫步》。该书的写作不同一般:在那个时代,弗洛拉只能扮成男人,才能进入她想了解、认识并写进书本的人和事,如英国议会等地方。经过这段生活,弗洛拉领悟到:“实际上,我们妇女在孤军作战。只凭我们自己,永远也别想改造这个社会,因为不仅各种社会机器千方百计地欺压我们,它的传统观念和法统更是无形地却紧紧地束缚着我们的手脚。我们的抗争徒劳无效。我们必须联合这个社会的其他牺牲品,那就是工人和一切受压迫的劳动者。我们要联合法国的、欧洲的乃至全世界的妇女和一切劳动者,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根本上改造法制系统,使自由最终成为普天下人都享有的一项权利。”
回到波尔多后,弗洛拉感到身体异常疲惫。在一次弗朗茨·李斯特的独奏音乐会上,乐曲演奏一半时,弗洛拉突然晕倒。一对很久以来十分敬佩弗洛拉的圣西门空想社会主义信徒夫妻,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弗洛拉在那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岁月,直至逝世,享年41 岁。100 多名工人为弗洛拉送葬并让她在拉卡图哈公墓安息。
弗洛拉唯一的女儿阿丽娜当时在阿姆斯特丹,得到噩耗后她马上回到法国。弗洛拉的一位生前好友收留了这个贫苦失恃的孤儿,并给她找了个丈夫——克洛维斯·高更。但不幸很快降临到他们头上。克洛维斯·高更本是支持拿破仑的共和派,而拿破仑后来通过发动政变成立帝国并回过头来迫害共和派人士。于是,克洛维斯· 高更决定和妻子逃往秘鲁投奔她的外叔祖父皮奥·特里斯坦——这个在秘鲁不但永远不倒反而影响不断增加的人物。但由于旅途的遥远艰辛和紧张忐忑的心情,克洛维斯·高更在旅途中因病去世并长眠在智利沿海的一个小村庄里。阿丽娜艰难地携带两个幼小的子女——未来的著名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及其姐姐玛丽娅·费尔南达——抵达秘鲁投奔亲人。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最近在伦敦的一次演讲中,这样描述他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动机。首先,人类应该不断追寻自己的理想,建立一个尽可能完美的世界——即小说中所说的天堂。小说主人公弗洛拉所寻找的天堂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一个所有妇女和劳动者都享有自由权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孩子都可以上学,工厂里再没有童工,人人有病都可以得到医疗。而在小说中的另一个主人公保罗·高更的眼里,他绘画中表达的世界——没有污染的原始世界——才是人类的天堂。弗洛拉的世界和高更的世界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但他们的目标却是同一个——争取人类的幸福,建立人类的天堂。其次,人类寻找天堂需要信念、热情和勇气。而弗洛拉正是这样一位在苦难中确立了信念、燃烧着热情、激励起勇气的斗士。巴尔加斯·略萨在青年时代就十分了解弗洛拉这个人物,也读过她的《一个贱民的异国之旅》。他深深被这位不屈不挠的妇女所感动。后来,他发现了著名画家高更和弗洛拉原来是祖孙两代的亲戚关系,且祖孙二人都具有意志坚强、百折不挠的性格。两人终其一生苦苦寻觅人类幸福的所在并为之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而无怨无悔。这使巴尔加斯·略萨深深感动。以祖孙二人的生平事迹为素材创作一部小说的冲动由此而生。
关于小说中两位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他在伦敦演讲时说:“我的书是小说,不是历史。所以我尊重弗洛拉和高更一生中的基本生活事实。但为了描写那个黑暗的、我们不熟悉的时代,我糅进了我的想象和创作。”“弗洛拉是个充满诗意的理想主义者,她苦寻一个完美的世界。而高更则用他极富创造力的作品,为欧洲艺术家打开了一道大门,使他们可以接触并学习人类不同的文化。”除性格上的相似外,祖孙二人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一致性,如两人都能奇迹般地忍受身体的创伤:弗洛拉遭枪击后一直没能取出心脏旁边的子弹且可能患有癌症;高更则患有梅毒以致失明。对于祖孙二人来说,秘鲁这个国家对他们一生的影响至关重要:弗洛拉·特里斯坦如果没有秘鲁之行,她的后半生则将是另外的样子;而高更幼年的秘鲁经历则对他一生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高更作品中原始的、神秘的世界,就来源于他童年在秘鲁生活期间的所见所闻,实际上是一个欧洲人眼中的秘鲁。他更直率地称自己是个“野蛮的秘鲁人”。
关于这本小说的创作手法,巴尔加斯·略萨说,他花费了很大心血以求作者——讲故事的人——与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尽可能地缩短距离,即不让人产生一种作者和主人公是相互游离的两个部分的感觉。小说中经常出现叙述的消失,读者直接进入主人公的内心。通过其内心独白——有时酷似日常生活中沉思时的自言自语,读者可以深切感受到人物的心理活动。这种手法略萨在其小说《公羊的节日》里也曾经用过。但那不过是尝试,而在《天堂》中,则成为作者的基本创作手法。
关于小说的封面设计也十分有趣。涌泉出版社收到了数种封面设计,最后作者选择了两个小女孩在做“寻找天堂”游戏的图画作封面。这是个法国儿童、秘鲁儿童都熟知的游戏,也是弗洛拉儿时在巴黎常玩的一个游戏。看过封面,读者便对小说的主题心领神会。而另一件有关的新闻则是与《天堂》出版的同时,阿根廷OTROEXTREMO 出版社也来凑趣,以节选弗洛拉·特里斯坦《一个贱民的异国之旅》中部分日记为基础,出版了书名为《我的一生》的弗洛拉日记,此举在拉美西班牙语国家中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弗洛拉热。
(原载《中外文化交流》2003年第5期)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7:34:04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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