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口水一下《香水》

格雷诺耶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无关善恶，无关爱恨，无关道德伦理，无关社会常规，如果硬说有什么标准可以适用于对他进行裁决的话，也许只有香臭吧。

他只是一只扁虱不是么，他没有人的存在感，贯穿首尾作者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强调。既然生来就不予他做个人的权利，又凭什么用人的伦理人的是非束缚他谴责他？甚至可以这么认为：格雷诺耶单纯无辜，坚韧不拔，有理想有抱负并且有为之赴死的决心和勇气，天赋异禀，又晓得韬光养晦、循序渐进，品味高尚，对美有着本能的趋近和保护欲，灵感一流，好学上进，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大好青年一枚，如果不问他这些优良品格是如何得以表现的话。这不是邪恶，他根本没有以被害者的死亡为目标，他的目标是他自己的小小幸福，是他存活的一线追求，他的错只是没有意识到他的幸福是以伤害他者的幸福为代价的，或者说他即使意识到也对此毫无知觉。对生命的悲悯和敬畏？格雷诺耶没有这种东西，他连对自己的生命都视若草芥，如果不是要完成最美妙气味的配制他随时都可放弃。我很喜欢作者对他在格里马、巴尔迪尼手下干活那段时间的记叙，用了很多情绪厌恶的词，但其行事依然能让人对这个天生讨人嫌的孩子形成自己的判断。扁虱一样的生存要求，光这一点足够慑人。

除了没有味道，格雷诺耶在前半生基本没造什么孽，却要承担无来由的抛弃和嫌恶，有够没天理。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影（名字忘了），里面那小孩祭着天使样的笑容，连杀三人毫不手软，最后给出的解释是她身上的犯罪基因，这种类似宿命论的调调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绝望。而格雷诺耶背着诅咒出生，却不曾怀着恨意行凶，尽管作者反复强调他的悲略他的冷血，但没有一宗凶杀的动机是复仇。恰恰相反，他把那些美丽的受害者看做顶珍贵的香料，他内心充满着近乎爱情的虔诚，收藏家的执着，艺术家的狂热，朝圣者的奉献热望，他比世人更纯粹，比孩童更天真（不知为何我一直觉得孩子也是由于无知而富有攻击性的邪恶群体...= =）他的目标就是美的至境本身，名声财富影响力及其他附着物在他看来甚至会玷污他的追求。（所以后来那个初看显得突兀的转变其实还是蛮合理的。）只要一个彻底死寂的山洞，一缕关于香味的回忆，他就能心满意足地活上七年。他比作者用来对比的圣徒更高尚。再忠诚的圣徒对他们的主仍然有所求，无论在公或在私，而我们的格雷诺耶，他起初只想安安静静地耗掉自己的生命，只要有一线悠远的气味陪伴。

当然不能认为他善良（开玩笑!二十六条性命呐好歹是...）更确切的形容只能是淡漠吧。对生命无感，对同情无知，当然不觉得收集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何不妥。我相信在他脑容量里司善恶的区域空白一片，就像他的无香无臭的模糊体味，就像他一无所有的宗教认知。格雷诺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只是无知觉地造成了对他人的伤害，是个投错胎的可怜虫。

当上帝夺走了你的体味，给你一个超人的鼻子，幸还是不幸，谁知道？

三四章节奏开始紧凑，情节开始捉摸不透，环环相扣，有了点惊悚小说的派头。一二章展现了香水世界的神秘风情，三四章我们开始看清由于隐忍而模糊不清的阴影下真正的格雷诺耶的面容。他想得到的已经得到，得不到的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生命的厨余失去价值，苟延残喘没有了持续的理由。看着看着竟生出一阵凄凉，“我是这香水不起作用的唯一一个人”，命定的异相打破了自我找寻的切切，最终还是回到臭气熏天的出生处，依然没有自己的体味，他输了。耐人寻味的是酒神式的狂欢和如出一辙的被信徒生吞活剥，生于嫌弃死于崇拜，我不知道这是讽刺调侃还是悲悯，或者还有更深的暗示？

还有另外一些印象深刻又迷惑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每个与格雷诺耶有交集后与他分道扬镳的人在草草交代中都不得善终？这让我想起《罗拉快跑》那些路人，同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感（喂你的吓点到底在哪里...= =）还有那个粉饰太平用德鲁顶罪的做法，当全城人都陷入末世狂欢的时候人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出轨自责啊，要知道人推托责任的自我保护机制那是相当健全，遇到这种事不是更应该恼羞成怒、益发正义、高调声讨、以示清白咩？！再比如最后那个终极形态香水，在格同学入狱后要怎么做和怎么送到他手上啊？如果事先已完成那为什么他没有试用咧？难道在等待最后那个万众瞩目的绝妙时机？（因为读到后面的很大乐趣就是猜测+推翻自己的猜测）

再讲讲关于翻译的一点私人看法。我看的就是这个李清华的版本，觉得很OK，读起来很流畅，没有像大多数翻译小说那样半古不白中体西用的，估计原作的意思大致都能传达到。通俗惊险小说啊难道要出现大段的秀文采华美篇章抒情段落么~关于玄乎缥缈的体香的形容，我自己觉得相当有创意，一些内心戏也透露出细腻的敏感和哲理。全书很有创意的一点是通感的运用，虽然用的是全知视角，却突出了用鼻子去嗅世界，非常新鲜。

本来还想写写这么平实的语言、几乎一眼到底的剧情到底怎么可以让敝人惊得窝囊到蹭到四点钟才睡，想想算了，现在开始写，可能今晚又是个不眠夜...早点睡是正经~~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