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韵事《带着“情感温度”的民国传奇》

带着“情感温度”的民国传奇

文：金丹霞

还不认识夏真的时候，就读了她的不少文字，记住了这个简单干净的名字。副刊部几个同事习惯于妙文共赏，遇到好文章，会互相传阅，齐赞一声——夏真的文章总有这样的待遇。后来偶然得知了她的博客地址，也常上去溜达溜达，看到她的那片“自留地”被经营得水草丰茂，图文并美，知道这是个兀自沉迷、讲究细节的女子。

等到在朋友家中见到夏真的时候，已仿佛是多年相识，她的样貌也似在我的意料之中——长裙长发，明眸浅笑，一派古典风光。

不记得从何时起，古典韵致的夏真开始在博客里一篇篇写着民国情事，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我也一篇篇追着看。读夏真的文字真是一种享受呵，玲珑心，温润笔。见情见性，齿颊留芳。悠然心会处，忍不住回味再三。

终于有一天，这些文字集成了一本书的规模，才蓦然惊觉，夏真就这样用文字铺就了一条幽深的小径，迤逦回环，带领着我们一步步走进民国的后花园。

民国，当然是乱世，前门正打得热闹。军阀割据，纷争四起，转眼已“城头变换大王旗”。遗老遗少们拖着精神的长辫子踉踉跄跄，左冲右突，起伏挣扎在时代的波光涛影中。

但，民国也是个让人无限感慨的年代，隔着岁月的过滤镜频频回望，间或竟让人生出向往之心。正如夏真所说，民国一代人，处于国学根底与西学东渐的交叉地带，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中，其人其事绽放出启蒙时期的异样光彩，别样魅力。

乱世出传奇啊，大时代风云诡谲，世事翻覆，个人命运、一己抉择在如此背景的烘托下，反倒演绎了中国近现代史上一幕幕个性独具的传奇。其天真烂漫，其温良醇厚，其悲欣交集，其丰富多姿，留下了多少可圈可点可资回味的话题……

推开虚掩的门扉，我们看见了——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的胡适之，“兰花兰草”兼得；惯于做梦耽于幻想的沈从文，“白玫瑰红玫瑰”并蓄；才女多情更伤情的苏雪林，终究红颜空枕画梦人生；外表拘束内心敏感的卞之琳，百转千回都付与半生歌吟；赵清阁与老舍乱世纷纭中并肩砥砺相知相惜；钱钟书与杨绛相视一笑守住两人的默契于心；林徽因迷失在徐志摩燃烧的诗情中，也曾沉醉；赵一荻盛开在张学良幽闭的山中岁月，人淡如菊……风光绮丽的后花园里，端的是名士风流，满园花开；佳人独立，落英缤纷。

这一幅民国情事风月长卷，看得出夏真是做足了功课。她笔下的主人公有些是我们熟知的名字，如日月星辉闪耀在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天空，有些却是我们一点不了解的人事，经年累月缄默在岁月的角落里。“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和夏真一样，沈从文的这句情话深深打动过我年少时的心。沈张恋情一直是文坛上一段飞扬的佳话，所以当我看到沈从文竟然也曾屡屡迷失于“红玫瑰”的妩媚多情时，不啻是遭到当头棒喝，胸闷气促，半晌无语。呵呵，残酷的夏真，撕破了一个个幻像，让我们梦想中纯美纯粹的爱安放在何处呢？

不过，这才是“佳话”之外真的人生，纷繁，复杂，莫名。夏真以女子感性的心拂去那些蒙尘，轻舞灵动知性的笔重新书写，一层层剥开张兆和的骄傲与矜持，沈从文的多情与多面；力图破译鲁迅与萧红间情感的密码；从梁宗岱与沉樱的一生爱怨联想到梁思成与林徽因、徐悲鸿与廖静文；剖析着顾颉刚与谭慕愚之间长达五十四年却绝不对等的情缘……

“与其说张兆和因被爱而产生了主动的爱，不如说她一点点的不自觉地跌入了沈从文温柔的文字陷阱”；“唉，做一个视生活如小说、混淆了现实与虚构，并极需情感抒发的文学家的妻子，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啊”；“他（鲁迅）把自己默守成一棵仙人球，肉身苦涩，紧紧收拢；满身长刺，攻击人生”；“他们都曾拥有过才情智慧过人的杰出妻子，但他们，无一不在晚年再次选择了默默无闻的平淡妻子来相濡以沫。”——夏真把熟悉的故事写出了新鲜感，让我们在相识的地方看到了不同的风景。而那些信手拈来的诗词曲赋，如露珠般莹然在字里行间，映衬着那些温良温婉温吞温情的人物，更有一份别样的熨帖。

特别令我留意的还有，夏真灵动的文字背后不失严谨的考量。情事类文章，往往能看出格调高下。书市上见多了那些为讨好市场而故作的噱头，无稽的猜想，主观的臆断，胡乱的评判，眼球倒是吸引了一大片，却总是让人感觉少了一分正、两分雅、三分清。夏真一支妙笔如探雷针般细细搜索，从确凿的文字记载中，寻找通往这些文化名人内心的隐秘，破解曲曲折折谜一般的过往，设身处地满怀体察，用一颗敏感而已经人事历练的心灵去体悟，没有牵强的附会，不做八卦的饶舌，更多的是关乎灵魂深处的悸动，关乎精神世界的相契。白纸黑字，我读出了隐在其中的对人性的理解和悲悯。诚如夏真当初的预设：这是一部带着“情感温度”的民国往事。我想，对于笔下描摹的这一个个才情独具的人物来说，纵使隔着时间空间的距离，夏真也堪称他们的“解语人”。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传奇，然最精彩的一幕已经雨打风吹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任目光流连在字里行间，摩挲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纷纷扰扰，也只有一声长喟——

散了，民国时的林花、春红，芳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