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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小团圆》----对人生的最后一次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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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7: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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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摆在床头,看了一个礼拜,陆陆续续地看完。这是本不能一气读完的小说,看的时候竟然是怀着“痛定思痛”的心情,怕书里犀利的描写刺痛我细微末节的神经。

是张爱玲的遗作,在未经她授权的情况下,出版了。至此,她与胡兰成那一段长达大半个世纪的情感纠葛和多方猜测,终于在2009年的春天,经当事人叙述尘埃落定。

真正的文艺女青年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危险的动物。因为她们太过相信自己的直觉,以至于盲目。连鲁迅激赏的萧红都曾是未婚先孕的叛逆少女,何况从来都特立独行的张爱玲。她最后的自传体小说终于满足了人们多年来的偷窥欲,交代完整了她和胡兰成一段故事的来龙去脉与心之所系。以至于很多读完《小团圆》的人都惊呼:“张爱玲原来是个足实的人。”

书的前二章大多在写遇到胡兰成之前的童年旧事和求学经历,写大家族里面的各式纷争。张爱玲就是女主角九莉的原型,已确凿无疑,所有的细节都可以在她过去的散文里面得到一一印证。

我一向奇怪为什么人们对张爱玲的普遍评价是冷漠,就因为她孤独终老于美国,逃避一切拜访者,对亲人不闻不问,而背上了冷漠的名声。其实,我倒是觉得,如果一个女人,能够在她的文字里面爱恨生死,她也一定有力量在她的真实人生中爱恨生死。这一切,只取决于她是否遇到那个能够打开她的人。

张爱玲遇到的是胡兰成。一开始,是不爱的。他看了她的文章,仰慕她的才华,找上门来,“如果是男人,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她和他坐而论道,谈文字谈家族谈玄机。她不过是要一个膜拜她的人,出名太早,盛名在外,收到的只是敬仰和赞赏,没有人敢当面来咀嚼她,她是寂寞的。他则是可以将一朵莲花细细剥开,片片赞美的人,小小的才情怡致,却足够大胆攀摘,于是明昧暗昧中,情愫渐生。

真正的爱却来自性之所至,和普通男女并无二异。胡兰成在他的《今生今世》中极力虚化这段感情,说这也是好的,那也是好的。张爱玲的《小团圆》却是一笔点破,性与私婚。她感动于他给她钱,还母亲让她读书的情债;她感动于他的死忠,同时在报上登两份启示,解除此前的两段婚姻,要予她妻的名分。所有这些,都只是男女之情,与常人无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不因为是他俩,而显得曲高和寡,她爱的是那份可以把握的踏实。

胡兰成洋洋自得于她的迷恋,将所有外遇的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她,仿佛要等着她的嫉妒或赞美。她到最后看清了他的为人,“在他正面的面貌里探头探脑的泼妇终于出现了”,“他以为我怕他遗弃我。其实他从来不放弃任何人,连同性的朋友在内。人是他活动的资本。”,在和宋琪的通信中,他们称他为“无赖人”,那是最后给他的尊称。却没有看清他“无赖”的本意--------他不过是欺负她的软弱。在《今生今世》里面,胡兰成写过余美珍,与张爱玲分开后,去日本姘的汉奸妻,她泼辣有为,他却不敢造次。还屡屡称她亦是好的。难怪《小团圆》说,后来再看到他说这话,简直要憎笑得怪叫起来。

那棉里藏针的刺激渐渐吞噬了她的爱,到最后,她亦是不爱他了。虽然还了他黄金,还给他寄钱,把新写的稿费都寄给了他,但那时候就已经不再爱了。她只是还坚持着她的执念,这个在她人生最繁华的一段时期,和她一起度过的人,对于那个年代的女人来说,不是说放下就可以轻易放下的。

她已经和导演桑弧在一起了,却仍然继续接济着他。她说她和桑弧的感情像是初恋------她的第一次恋爱和一个大她近20岁的男人度过,桑弧的出现弥补了她心中那份“两小无猜”的缺憾。她感谢桑弧在那段时间陪她度过,不然她可能走不出来。虽然最终,他迫于母亲的压力和一个小女伶结了婚。结婚那天,他去了她家,心神不定的踱来踱去。她问他,“预备什么时候结婚?”“已经结了婚了。”又一个喜欢的人,被河隔开,两两相望,终于转身消失陌路。

后来,她去了美国。《小团圆》写到九莉30岁就写完了。张爱玲却活了75岁。《小团圆》在1975年,她55岁的时候动笔,历时4个月写完。《小团圆》开篇她就讲了,“她的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的压在心上”。晚年张爱玲一个人住在纽约四壁空空的公寓里,反复修改这部小说,不知她当时是怎样的心境。或者她的心境一直都在。人们都说张爱玲从来不在自己的书里面透露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她是把自己隐藏得太好的作家。我却感觉,她从未隐藏过自己,像胡兰成最后一次去上海,在她的书桌前看到还未完成的《十八春》的手稿的时候,他又是气又是笑的说:“这里面简直没有我噢!”又补充了一句“你写自己写得非常好。”并不只是他能够慧眼识破她的小聪明。其实她一直都在孜孜不倦的把自己的感受穿插文中。《倾城之恋》里面香港沦陷前一晚,喝了几分酒,带着三分醉意,把手指沾上门窗上未干的绿色油漆,在空荡荡的地板上行走,一按一个绿色的手印子的白流苏是她;《金锁记》里季泽被打跑后,跑到窗前要看他最后一眼,“眼前仿佛挂了冰冷的珍珠帘,一阵热风来了,把那帘子紧紧贴在她脸上,风去了,又把帘子吸了回去,气还没透过来,风又来了,没头没脸包住她——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的曹七巧也是她。

那个她,是坐在时代的列车上,轰轰的往前开,所经过的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但在这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十九岁在香港经历过太平洋战争,看着身边的老师战死,浮尸满街,在枪林弹雨中躲过子弹,所以她出名要早,爱要轰轰烈烈。她对着街边的橱窗寻找自己的影子,在那个霎那她看到了,灵魂深处的荒凉和空旷。这是她生命的底色。这底色亦是温暖的,只是看客不自知,徒增眼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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