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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回眸灯火阑珊处--看《小团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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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6: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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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来了张爱玲的压卷之作《小团圆》。封套是大红底色凤穿牡丹的图案,那种南方土布的样子倒是张爱玲喜欢的,她曾用来剪裁她的奇装异服。封签上的文字则将本书称为张爱玲“浓缩毕生心血的巅峰之作”。

(一)

“巅峰之作”?言重了。诚如张爱玲的挚友宋祺所言,前两章像点名簿,人物多、头绪纷乱,文笔也稍微平淡。《小团圆》的写法与张爱玲以前作品的谋篇布局浑然不同,时空打碎穿插,跳跃性大,加上是自传体,涉及几个大家族,旁支繁多人物多,让人读得有点吃力。心想:结构再奇崛,若不能让人读得酣畅,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好在后几章渐入佳境,特别是邵之雍出台以后,行文明显流畅灵动起来,是用心专用情重的缘故吧。通篇读下来,感到气脉还是连贯的,越到后边越抓人。

虽非“巅峰”,却也是张氏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张爱玲和宋祺都确认《小团圆》是自传体,九莉即张爱玲,邵之雍即胡兰成,其他主要人物也皆有原型。《小团圆》是张氏作品的底色、基调,也是解读张氏作品的一把钥匙。它清晰地展示了张爱玲性格的成因,读了此书,你会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她为什么这样写作。阴暗诡丽颓靡的底色,衬出这么一朵奇葩,苍白,却有几分绝望的艳冶,散发出罂粟般的异香。高硬领中伸出的那张孤傲的脸,眼神睥睨,那睥睨中却又奇怪地透出四没着落的心虚。从小到大,九莉(张爱玲)总是在自己的***中舔自己的伤口:“她只要一个人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来自童年深处的一种浑,也是一种定力。”在雪洞般的环境里,这也是自保的本能。在无爱中活了二十年,倏然遇到邵之雍(胡兰成)这样的人物,恰似天雷勾地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二)

围绕此书的炒作,总是拿性说事,甚至渲染其母亲、姑母的“性乱”。这是不对的。张爱玲从来不是一个拿“性”来招摇的作家,她写的是人的心。张爱玲的笔是一把锋利到冷酷的解剖刀,将人的灵魂层层剖开,逐一检视,绝不修饰也绝不怜悯。人们迷恋张的作品,却很难喜欢她笔下的人物,因为过于切近人心的阴暗。

《小团圆》的性描写,写九莉与邵之雍,是水到渠成,纵涉及***,也是文笔美、比喻妙,并不俗气。至于写到九莉的母亲蕊秋、姑母楚娣,则是以虚代实,点到即止。无非蕊秋结交诸多男友、楚娣结交远房表侄,用側笔淡淡勾勒出来,并无具体描写。

当然,在“为长者讳为尊者讳”的中国人看来,张爱玲这样把长辈的性史抖搂出来,是匪夷所思的。尤其她三姑,待她那样好!这是张爱玲的凉薄之处,也是她的坦诚之处。正如她所言,她对自己,下笔更狠些。《小团圆》里处处可见她的怨毒凉薄、以恶度人以及对金钱的锱铢计较。她那“苍凉的手势”,是拒人千里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九莉对唯一的弟弟九林的冷漠。父亲不中用,小姐弟都要看继母的嘴脸,本该互相照应才是,但为着幼年时弟弟曾在她的图画上划个大叉,少年时又听信继母的谣言,在给族兄的信中指她有玷家门(未寄出,是九莉偷看的),数十年间,九莉对弟弟永无顾念。她对九林的软弱无见识,实在看不上。她是这样的人,就照直写出。不肯虚饰人生,对人对己皆然。张爱玲写尽几个家族各色人等的嘴脸,下笔辛辣,她的不留余地,甚至让读者惴惴不安。好在所有的原型人物皆已作古,无人会跳出来辩驳,也无人会感到切肤之痛。

(三)

张爱玲在致宋祺夫妇的信中写道:“我一直认为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但为了国家主义的制裁,一直无法写。”她指的当然是与胡兰成的一段情缘。那是她一生中酣畅淋漓的暴风雨,刻骨铭心,无法忘怀。可以说,张爱玲写《小团圆》,就是为了回应外界对张胡之恋这一历史公案的种种议论。

所谓“国家主义的制裁”,是因着胡兰成是失节的文化汉奸。在张爱玲看来,这本不是问题,她是个国家观念淡薄的人。《小团圆》中真切地写出,她的喜怒哀乐全不因时局而起。且看她是如何描写南京路上庆祝抗战胜利游行的:“……整个南京路是苍黑的万头攒动,一条马路弯弯的直竖起来,矗立在黄昏的天空里,蝇头蠕动着。”“人声嗡嗡,都笑嘻嘻的,女人也有,揩油的似乎没有,连扒手也歇手了。”而九莉是“拼命顶着人潮一步步往前蹭,自己知道泥足了,违反世界潮流,蹭蹬定了。”她倒是明白!但为着邵之雍不要逃亡两人不要分离,她宁肯战争不要结束。这,连邵之雍都不忍:“死了那么多人……”

尽管张爱玲后来对胡兰成早已齿冷,在与宋祺的书信往还中以“无赖人”指代胡兰成,生怕书出版被胡利用,“不犯着”,考虑将书稿销毁,但自始至终,她并没有否定那段情缘。回首当年,她依然情难自己,心潮汹涌。她写《色戒》,是借他人杯酒浇胸中块垒,那情感的闸门已开了一道缝,到了《小团圆》,则是闸门大开。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爱恋,外界对张胡之恋有诸多猜测指摘,张爱玲对此有话要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小团圆》细腻地写出九莉(张爱玲)对邵之雍(胡兰成)的爱恋。不管后来的看法有多大改变,彼时彼地,她是全身心投入这段情感的。她是真爱那个人的,这种爱让她“低到尘埃里去了”。这个男人,“面貌英秀”,“背上皮肤紧而滑泽,简直入水不濡”,“那棉袍袖子里的胳膊是粗的”,他那羌人苗裔的浪漫不羁,他的才情性情,他处事的洒脱干练,就是到了写《小团圆》的当口,她也还是“食髓知味”口有余香的。《小团圆》写了邵之雍离开后九莉与年轻导演燕山(影射桑弧)的一段情爱,燕山长身玉立,人漂亮,有孩子般的纯真明快,九莉对燕山的情,不过是对少女时代无疾而终的初恋的找补。燕山如一泓清水,但这段情也就没有了九莉与邵之雍精神角力的旗鼓相当,连三姑也看出来了,“两样的”。

可惜,邵之雍(胡兰成),这个让九莉(张爱玲)倾慕的男人,对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处处留情。要命的是,爱得还如火如荼。他滥情,还要讲给她听,用天真无邪的口气数说他泛爱的细节,甚至教导她“你也要妒忌妒忌她才好”!这让九莉抓狂。她幻想,“对准那狭窄的金色脊背一刀。他现在是法外之人了,拖下楼梯往街上一丢。”这当然是因爱生恨。但她立即喝止自己:“你要为不爱你的人而死?”她生性中本有凉薄世故的一面。

张爱玲说:“这是一个热情的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那存留的,便是她对这段爱恋、对自己付出的感情的珍爱。

(四)

《小团圆》一路写来,延宕多年。张爱玲年事已高,但文笔不见弱,不单结构上敢于求新求变,也时有神来之笔。我非常欣赏第九章,这一章篇幅极短,短得与其他几章不相称,就是写在乡村看野台子戏的一幕,文笔轻灵俊逸,在排山倒海之际抽身出来,荡开闲笔,却有总揽全局的寓意。

邵之雍逃亡到乡下,九莉在上海按捺不住,坐汽车坐船坐牛车坐独轮车,辗转数天去看他,娇小姐熬成了人干。去了,方知道邵之雍已另有新欢。九莉挤在乡民中看戏,那剧情是老套的,书生猎艳求功名两不误,最终功名就数美并,台上的人物,除了行头鲜艳,几乎一无是处。台下对角色长相、身材、妆容,评价都是一句话:“怎么这样难看的?”这评语反复出现,正与九莉的心情暗合。这时候她已知道,她与邵之雍的关系,是难看的。

张爱玲最难得的,是写人的内心活动,各种微妙的、细碎的、难于言表的感触,都一一勾勒出来,清清爽爽,其精妙生动,几乎到了“人人笔下所无”的境地。《小团圆》中写得最妙的,是九莉与母亲蕊秋、姑母楚娣之间关系。九莉不必说了,蕊秋和楚娣都是留洋回来的,楚娣年幼时还曾是蕊秋的崇拜者,蕊秋与丈夫离了婚,楚娣与前嫂子关系密切,与唯一的哥哥倒不往来,这样三个女人的精神互动,大有看头。蕊秋是那个时代的摩登作女,小脚,却着洋装,带着十几个箱子在欧洲、南亚、东南亚跑来跑去,有钱,却迹近交际花,认为洋人才懂恋爱……;楚娣呢,总是理性冷静,处事圆融、圆中有方。九莉与母亲是疏离中有气脉相通,九莉甚至从邵之雍那里拿钱,就为了还母亲为她花的钱,引得心高气傲的蕊秋泪如雨下:“虎毒不食子嗳……”其实九莉的气质与母亲是相近的,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她们都绝不容忍。九莉与楚娣的关系则是亲近中有隔膜,她们的亲密中间总梗着小心翼翼的客气。她们都极其自尊自负自我,其实都是刺猬,不能彼此靠近,太近了,会互相伤害。本书中,三个女人的关系,写得最有味道。“听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人,就是这样奇怪。

张爱玲说:亲近的人,自己骂是可以的,听到旁人批评,却不高兴。她写了自己与亲近的人的种种情感纠葛,明知道外人会对此指指戳戳,她还是要写,因为憋不住。可她实在又怕别人的指指戳戳,所以将书稿压在箱子里,直到咽气。

原文出处: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10c8460100dywy.html

小团圆看了开头几章,本来是想放弃的,无意中搜到这篇评论,激起我重新看下去的兴趣,之前一直想推荐,但豆瓣最近不能推荐站外网址了,便转了过来,希望原作者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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