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士人鱼《与人鱼交合》

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完全将它当作一本有着“岩井俊二”式唯美的清丽小说。人鱼是一种有幻想空间的东西，尤其在爱情上。女孩子们的心中总是有一个可爱直率却又甘愿为爱牺牲的小美人鱼，她们带着些许崇拜与憧憬，跟随这小人鱼去寻找理想中的以全身心付出为前提的柏拉图式恋情。

童年的记忆里，安徒生的人鱼童话带给我的一直是一种不舒服感，付出生命却无法在对方心中留下痕迹，这使我难以接受并且抗拒这个故事，又或许是脑海深处悄悄萌发的女权思想在作祟（也许真的有天生的女权主义者），总之这是一个让我印象深刻却并不让我感动的童话。

之后一些与人鱼有关的作品也都延续了那种唯美的悲剧风格，似乎人鱼就此成为一种圣洁爱情的象征。再次与人鱼有密切接触就是《下水道美人鱼》。这部传说因为过于恶心被列为世界十大禁片的实验电影，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鱼变成了一种与美感完全无关的生物。不过因为这部电影，人鱼不再是一种表现人类美好愿望的介质，而有了它自身的现实意义。导演试图通过这种跟人很“像”的生物告诉人们，人类正在破坏自然界的平衡。

回归这本《华莱士人鱼》，虽然其中涉及到了爱情的问题，但我更愿意将它归类为科幻小说。科学性是这本书的一个亮点，也是将其区别于岩井其他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这很让我惊喜，原来岩井不只是擅长描写青春的疼痛，他还可以用循循善诱的语言让你掉进他设计的神秘世界。

梁文道先生一直很强调科学在阅读中的重要性，他认为一个作家几年都看不了一本科学书籍是很不正常的。而岩井显然在这方面拥有十分厚实的功底，这本书中他富有逻辑性的思维，对于生物学的一定程度的了解，都让我这个惧怕理科的文科生十分惊叹，也深深着迷。

“可口可乐罐掉到海里，章鱼试着用脚去碰碰它——科学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或许这便是岩井眼中的科学。虽然这本书中岩井显示了他的科学头脑，可他却把科学放到了一个比较低的位置。“什么科学，说过的话，过个十多年就变了，难道不是吗？。”当科学与人权摆在面前时，他显然选择了人权。

科学家近乎本能的好奇心同时也伴随着一种本能的犯罪，“他们本身是善良的”，可是对新事物着迷的他们却也可以陷入非理智的疯狂，而这种非理智恰恰又是一种无情到冷酷的理智。

虽然觉得斋门这个反面人物十分蹩脚，可岩井显然是在通过他表达对一部分人的批判以及对大部分人的原谅。这是个聪明的写法，毕竟不能抹杀科学家们对社会所作出的伟大贡献，科学家们的品格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爱因斯坦就一直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但不能否认的是，有实验就有牺牲，而岩井显然对这种牺牲是深恶痛绝的。

在他眼中，太多人高估了自己作为人类所拥有的智慧，而事实上，正如上文所说，连章鱼也是有科学精神的。

由此，这本书的主题似乎又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即是平等。书中说到，大家其实都是人鱼，我觉得这体现的平等不仅是人与人的更是物种之间的。和《下水道美人鱼》一样，凡是涉及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问题的，我觉得本质上就是强调一种平等。自然界中万物是平等的，甚至我们难以否认前人的智慧，那些制造出“神灵”的人。万物归神所有，这确是一句拥有大智慧的话。主宰世界的是自然界本身，而人类只是其中渺小的一环。

“比如从蝙蝠的角度看，人既不能在空中飞，听力范围又很有限，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呢？它恐怕会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人类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我们事实上并没有高于什么，在其他生物眼中，我们也只是禽兽，与我们看鹦鹉或是狮子别无二致。

而这样朴实的智慧，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于我们这个国度。“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人与蝶，终究只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生命的各站停靠是自然的选择，是宇宙运动中的微小的一部分。

进化是个奇妙的主题，它的必然与偶然。

人类的智商是否就高于其他生物？人类行为是否真的与众不同？如果说当下这两个问题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么这是否也只是宇宙运动中的一个环节？也许数亿年之后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就是狮子（如果它们喜欢咖啡的话）。当然，也很可能其他生物拥有更高的智慧，要知道，人类的确不该为自己建造的这些高楼大厦沾沾自喜。真正地与自然和谐共处，即是回归自然。

这本书里提到了许多有趣的猜想和学说，比如针对人类进化的“水人说”，在岩井缜密的逻辑叙述下，读者很容易被带入并且深信这样的猜想。再比如，“也许，人的语言本是为切断交流才进化出来的，以之作为伙伴之间的暗号，不让敌人明白”，这样的想法也显得颇具说服力，尤其在这个人们为学外语焦头烂额的时代。

书中最易留下印象的恐怕就是人鱼与人交合的画面，震撼而扭曲，也应该是岩井心目中完美爱情的写照，深爱到融为一体。“性”是书中一个不可逃避的话题，人鱼的性，以全身心相爱为前提，虽然客观地来说这是它们为了繁衍迫不得已进化出的能力，可这似乎又暗合了一直以来人鱼所代表的爱情观，一旦准备好交合，那么就是一辈子的不离不弃。而这也正是现代人所缺失的，对爱情乃至其他事情的专注。

提到性就必须谈到伦理，现代人似乎越来越能够接受“性与爱”是分离的这件事情，并且这样的认识往往不会受到伦理方面的指责，而同性或是近亲之间的恋爱则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难以为社会所容忍的。而对于人鱼与人的结合，岩井显然采取了一种宽容甚至是认同的态度。也就是性应当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如果有真爱，人们常说的“***”行为从一定程度上也应当宽容，反而是仅仅以泄欲为目的的轻率的性行为应该被慎重对待。

也许有些扯远了，可我觉得从这部科幻小说中可以衍生出非常多方面的思考。

全书来看，前半部分显然精彩于后半部分，对于本书的高潮我必须持保留意见，因为在我看来这段发生在阿拉斯加的惊险历程写得十分粗糙和幼稚，就像一个快完成作业的孩子突然失去耐心。并且这段正反方斗智斗勇的情节简直让这部小说恶俗化，这样的手法并没有给故事添加什么惊险刺激反而让我可以准确无误地猜出接下去的“剧情”。

就像后记里所说，也许，这就是岩井俊二的一份精心完成却不够完美的暑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