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姑苏女子》

菊开那夜，本名吴苏媚，只一暼，忽地生出一个江南女子，她着青衫，身姿摇曳，悠悠走来。生于1979年，与我趟过同样的流年，长成。她是苏州人，江南灵秀看不尽，生出个疏眉淡眼，笔下生花的小倩。水瓶座，又是个极其理想，还可以极致理性的宿命。

她的样子很江南，细而软的自然长发，犹抱琵琶半遮面，将迷离表情隐藏起来。流淌出来的故事亦似江南园林，有精雕细琢的亭台轩榭，小桥流水融通一气。我只说，她的字比故事美丽。

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咀嚼她的书，几十万字一个周末。不得不承认，读多了便觉其雷同，一样的张爱玲语，一样的郎情妾意，一样的缠绵缱绻。却会上瘾，一本接一本。《空城》、《一直到厌倦》、《声声叹》、《丽江无恋事》，还有《七宗爱》。

是从2003年的《一周》认识她的，一个自小被唤作苏媚的女子，她写菊开那夜专栏，翻来覆去不过男女那点事，一度追着读。后来就急于知道生蛋的主人，上网去查，除却榕树下的百篇小文，于是有了上面第一段，别无他物。我微微笑，何必热衷窥探，字好心里欢喜默念知己足矣。

再后来，从那些琐碎的字里行间拼凑出她的轮廓。小学即被发觉文字天赋，有资本的不务正业，读遍爱读的书，走艺术院校路线，一手粗略画技等毕业，顺理成章为自由撰稿人，昼伏夜出，忙着睡觉、写字、看碟、读书，偶尔去丽江之类的地方旅行。

这女子分明已实现我的理想。尽管我知道，她是那样不快乐，比我还不快乐。《声声叹》里，她含蓄地诉说做撰稿人一年六万块的收入，靠这些来维持小资生活并非易事。《丽江无恋事》里，体制外的生活尽管自由自在，可是没有社保也无医保，来不带去走任由己，她也不是一笔带过。

是个情绪化的小女人。自私挑剔刻薄做作，一样都不少。在她线索纷乱，情节浓烈的小说里面，清醒、消极、固执、理想化，暴露无遗。冷眼旁观女主角困顿、惆怅、进而忧伤、歇斯底里，她只推波助澜，不带同情的任茫然弥漫悲伤扩大。

好像洞察情事痛彻心扉才更接近审美。如她所言，“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总是要厌倦的，总会有一个尽头。到了那个尽头，两手空空，倦意终现，但仍要这样下去，仍要走一遭，哪怕预知了结局，预知了所有的爱都会过去，所有一切，都会厌倦”。

在前言或后记里，她不止一次地写，她的小说没有意义，只描写了她所想所梦，我觉得更合适的词是意淫。爱写字的人都是超级自恋多情种，一触即发的细微末节，在眼前显现哪怕一秒钟，他们都不舍得丢却。于是，道生一，一生三，三生万物，就有了若干情事，其实旅行，本无艳遇，日常生活，哪能惊心动魄。每一段字都暗合了内心影子，自然、细节化的犀利，字字入心，成了一片一片永远没有结果但蓬勃发展的感情。

意义不是重要的事，文字才是第一。若令我用四个字给她一个名声，想来想去，文字精灵。她的字，看上五分钟，会上瘾，作品，必定比作者本人高明，连她自己都迷恋的味道。用细腻委婉，精致优美，干净清朗，还不够。她的字，一看便知是菊开，不是安妮的，不是别的什么人的。短促的句读，缠绵成纠结漫长的冷情；从不用引号来勾勒对话；她时而迸出的古词句，耳熟能详但恰到好处的；还有她敢于大段大段只有叙述貌似平静的句子，情节就自然流淌出来了，哦，还有那些勾引我的细节。她极喜欢自言自语，这种文字癖好把握不当，便晕头转向，于她却一派自得其乐游刃有余的写意。

真的不屑于用倒叙、插叙、内心独白，滚动式前进诸如此类学术名词给她评论，因为她的故事根本不靠情节推进人物发展，搭积木式的细节构架让男人女人们富有动感，才是菊开。我亦不愿拿她和其他人比，也不给好或者很好的词语，可理解的不用白费口舌，不可说的不用诉说，一如这样一个洞悉男女那些破事，出了一本书用悦、贪、慢、痴、惑、灭、赏，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人，做起来也难脱窠臼，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摇身一变成为《白痴》。

目前阶段，我是欣赏她的。因她说，人生梦想，是，尽可能的自由，衰老的脚步慢些，她的最爱也是张爱玲，哈哈，小资奶奶。女人有的俗气她一个不缺，比如喜欢漂亮男人漂亮衣衫漂亮首饰，但应该具有的美德却欠奉，比如不会做饭不会打点生活不会照顾别人。只听得，我，长啸一声，却道江南女子尤媚好，怎将情怯复还来。

哦，有看到网友留言，她已婚。怪不得，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

写在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