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豫/文
日本人若有若无的气力,常常会经由一个偏狭得几近病态的出口,走向某种极端。名作家太宰治也可以粗粗搭上这一脉。新近集《斜阳》、《维庸之妻》和《人间失格》三部名作于一书的重庆版《斜阳》,三个故事里都有一个颓废而有文化的年轻男贵族。这发生在一个还挺不错的小说家身上,算是件遗憾的事。但这类人物带有极强的自传性质,读者和评论者可以借此机会,一窥太宰治心中那个解不开的结。
太宰治的家庭算是“外省大地主”,虽生在贵族没落的时代,他对贵族文化却是一往情深的——似既出于生活条件的优越,也出于智力和文化上的精英意识。“‘人因为不吃饭就会饿死,所以才不得不干活,不得不吃饭。’——在我看来,没有比这句话更晦涩难懂,更带有威吓性的言辞了。”似乎是物质条件的分野,决定了精神问题的不同种类:“实用性的苦恼,仅仅依靠吃饭就此一笔勾销的苦恼,或许这才是最为强烈的痛苦……尽管如此,他们却能够不思自杀,免于疯狂,纵谈政治,竟不绝望,不屈不挠,继续与生活搏斗。”软弱、萎靡、丧失生活能力、疯狂甚至自杀,仿佛三个人物都只是太宰治自己的投影。国内近几年来,也有不少家庭条件优越少年的精神问题甚至自杀案例,他们的父母多是思想简单艰苦创业的一代,对儿女的问题简直无从想象,太宰治的这一划分,恰好说中了两代人身上的某种重要差异。不难理解为何太宰治在年轻一代中拥有可观的粉丝群,而他的作品甚至被算作“青春文学”。
和这种贵族思维想伴的思考,让太宰治借角色之口对二十世纪的社会问题做了诊断:“人都是一样的。……这句奇怪的话……一定是酒馆里丑男子骂美男子的话。……却装做带点思想的意味在民众中传播。……这句话实在既猥琐又可怕,它使人相互感到戒惧,一切思想都遭到亵渎,所有努力都受到嘲笑,幸福被否定,美貌被糟蹋,名誉被玷辱,所谓‘世纪之不安’,我认为都是由这一句奇怪的话引起的。”
太宰治的贵族情结,在文学上,颇多地表现为对细敏和优雅的追求。《斜阳》中,母女二人坐在池塘亭子里赏月谈笑,母亲——最后的贵族“霍地站起来,走进亭子旁边茂密的胡枝子丛里,又从胡枝子的白花中间露出她白净娇艳的脸,微微地笑着说:‘和子,你猜妈妈在做什么?’‘在折花,’我回答说。母亲却轻轻地笑出声来说:‘我在小便哪。’”除了颓废的文青,太宰治有自己的理想贵族形象。他对贵族没落的惋惜之情,是一种美学感受而非社会学感受。
有趣的是,太宰治笔下的堕落青年身边,总能见到坚忍不屈的女性。太宰治对这类女性似乎也很有好感。《斜阳》和《维庸之妻》都是以女性的第一人称叙事,而《维庸之妻》倘若匿名发表,或许会被理论家们推为女性主义典范。对于贵族男性的颓废,太宰治鄙夷和嘲讽的力度,似乎并不比辩解和同情轻,尤其旁边有女性做对比时。可以想象太宰治对自己,也是多有怨恨和鄙夷的,而女性,无论是肉体还是性情,大概都是太宰治暂缓生命之痛的药剂。或许正是由此,他在做自杀这件最最私人化的事情时,不忘拉上个女人。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6:23:1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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