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食主义《贫乏时期的爱情（外一篇）》

不是书评，贴06年两则小文，作为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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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乏时期的爱情》

在物质还不那么丰富的时候，西红柿和豆角在众人的怂恿下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一对儿。他们年龄相当，家庭背景也仿佛。于是，他们内心一面挣扎一面又心甘情愿的加入了相亲大军的队伍。

见面那天，胖胖的西红柿脸涨得通红，个高的豆角也窘得恨不得把自己截成几段。那会没有如今小资的咖啡馆和酒吧，最传统的节目是逛公园和压马路。两人一面溜大街，一面没话找话，从小时侯偷家里二毛钱挨了顿打聊到单位分的苹果怎么总是烂的？从社会主义的远景规划聊到你读没读过海子的诗？后来发现西红柿的闺密丝瓜和豆角居然是一个架上的，豆角的发小儿茄子和西红柿原来是一个秧。

西红柿想，豆角就豆角吧，再拖下去你还以为人家拿你当个水果呢？豆角想，西红柿就西红柿吧，等到了冬天，连这样的姑娘也难遇到了。

西红柿说我喜欢你为人干脆直率，豆角说我爱你一笑起来红通通的脸庞。这样酝酿了许久，他们在单位开了介绍信，赶在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之前领证结婚了。

单位分的新房面积不大，就是一个葡萄糖输液瓶子。没有钱大操大办，婚礼在蒸锅里如期举行，几乎没有什么亲友参加，因为那小小的新房实在是太热了。

他们还是觉得很幸福。

冬天来了，他们厮守在一起。比起另人乏味的大白菜，他们的爱情是多么新鲜啊！大家都对他们的结合赞不绝口。不过，他们各自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天生一对儿。豆角觉得西红柿总有股酸不拉叽的劲头，身材也不好；西红柿觉得豆角脾气直来直去，一点都不温柔。他们忽然觉得生活是那么寡淡无味。

后来，物质不再那么贫乏了，不知是谁发明了一种叫做温室大棚的东西，这玩意儿的出现彻底毁了西红柿和豆角的婚姻。没有争吵，没有战争，他们平静的离婚了。

再后来，西红柿嫁给了鸡蛋，豆角娶了肉片。他们偶尔还会遇见，微笑着对视一眼，告诉对方，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大概像我这么大年龄的北方孩子都有过全家动员做西红柿豆角罐头的经历吧？记得小学的劳动课本上还有一讲专门介绍制作方法。这里给他们写一个故事，纪念那贫乏时期餐桌上曾经的美味，纪念所有罐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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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锅肉的幸福生活》

五花肉时常在想这次回锅到底为自己带来了什么。

他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在热汤锅中好好地煮过那么一次，对他来说，那无疑是一场煎熬。他承认这场婚姻也许只是在无数次恋爱挫折之后的一个错误，但这个错误完全带走了他的青春和热情。

结束这次婚姻后，他遇到了大葱。这时他早已不再是过去那块生肉，她也刚从另一场糟糕的婚姻中挣扎出来，再不是那春天生猛新鲜的小葱。他俩彼此打量，暗暗揣测也许两个人可以再回锅一下？这念头大家都一致赞成，不需要什么配料，介绍人面酱是他们的多年的熟人，手续也不麻烦，只需要再加点盐。于是，没有声张，他们结婚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他们悄悄地搬到了一起。

这次组合像是某种必然，又像是某种偶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绝不是那惟一的搭配。他们都到了中年，各自也有积蓄，不会再像年轻时为了一点寒酸的物质条件起争执。他们也都不再年轻，不会蠢到相信什么浪漫童话，日子总是想要过就能过下去的。在经历过一次伤害之后，彼此都更加小心翼翼，害怕再次失去。那日子的味道不咸不淡，但二人总有那么点不快乐。

他忙。工作上忙到天昏地暗，三过家门不入，连坐在沙发上看看自己新买的背投的工夫都没有，但他也承认这样工作可能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婚姻的逃避。他用工作和饭局填充了业余时间，却忽然发现大葱背着自己开始和羊肉来往。他愤怒了。但即使这样他也并不想在婚外重新探索些什么，红豆沙不是早就想和他搞个夹沙肉么？不，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最最普通的家庭生活，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幸福。他想要个孩子。

五花肉有时会想起他的初恋，梅菜，那个他偶然遇见的姑娘，苦苦等了他多年又不得不分开的姑娘。如今那姑娘也进了别人的蒸锅。他有点伤感。有时候他会想起他的过去，想起那些他伤害过的人和伤害过他的人，他不太明白，这是种轮回还是种报应？如果幸福是个饼状图，那这世界上的幸福究竟都跑去了哪里？他时常怀疑，幸福是不是一个阴谋？

他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无法逃避。正因这次回锅，他终于脱去了青涩的味道，大葱也不再那么辛辣，这组合不那么完美但是总不坏，更何况日子过到如今还不是那么油腻。恐惧的背后是真正的在乎，伤害背后都是深厚的爱。某天晚上，他终于推掉了单位的饭局，他说，其实最好吃的，还是自家的南瓜粥。

我们知道，回锅肉的生活里不会永远只有五花肉和大葱，正如木须肉里要有黄花、鸡蛋和木耳一样，或早或晚，他们的家庭也会再添个成员，或者是乖巧的白菜，或者是活泼的木耳，不管是什么，他都会高兴地接受。

你说的不对，他一边读一边冲我摇头。只有你们讲故事的人才会这么不现实。可我还是要固执地讲下去。因为我们知道，在好人的故事里，结局都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