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直最喜欢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晦涩而执拗的爱，阴郁潮湿。现在看来，这种爱就是来自于她自己的生活。

不用知道先前炒作《小团圆》的写作背景、出版波折，但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这样琐碎的事情、毫无来由毫无用处的人物速写，不是一般小说的章法，这是回忆在流淌。

我很惊异于九莉和蕊秋的关系，那不是母女的关系，是两个女人的关系，只是年龄不同而已。九莉很冷眼地剖析蕊秋“她是说这牙医生爱她”；要攒钱还她；蕊秋怪九莉不介绍燕山给她……这其实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张爱玲也用“胜之不武”来形容她们谈话的结果。而九莉与乃德似乎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人的关系。似乎在张爱玲眼里，每个人都是一个十分独立的个体，没有特别安排好的关系。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有人在评论她和鲁迅时说“鲁迅是从上往下俯瞰芸芸众生；而张爱玲是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斜瞄着从身边流走的每一个人”。

我还是最想说九莉和邵之雍。

“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年在中戏看了一场戏《唐璜》，其中有一个场景是唐璜的妻子像一个疯子一样冲出来抱住他，哭喊道：“求求你，你骗我吧！说你还爱我，说你每天还想着我！求求你，骗骗我吧！”

这就是女人，女人不需要你真的为她做很多，只要你让她知道你爱她想她，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你的生命，就满足了。哪怕是一种虚荣，哪怕知道你在骗她，哪怕是自欺欺人，通通没有关系。然后，她可以为你的几句话，把心给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女人，在爱情中是一种很愚蠢的动物，其实很好把握。

我想，邵之雍就拥有这样一种把握女人的能力，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他倾倒，才会使他将自己的滥情史写成一本书，并沉醉其中。

其实我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在爱人面前沉湎于对另一个女人的温存中，而这个女人还要对那份感情有所回应，不至于让这个男人失望。是邵之雍的魅力足够大，大到让女人觉得自己的全部感情都不足以回馈男人的魅力；还是九莉由于太爱，所以太包容，怕因为不包容而失去，抑或是一种母性的包容，习惯于欣赏与原谅。

原本以为自从九莉从乡下回来，对邵之雍的爱就一点点淡了下去，特别是后来又有了替代品燕山。但是怎么就出了这样一段“次日一大早之雍来推醒了她。她一睁开眼睛，忽然双臂围住他的颈项，轻声道：‘之雍。’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

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我们总是还没有清醒的头脑去考虑对与错，总是最本能的表达，温柔轻声的“之雍”，其实就是九莉内心最不轻易触碰的感动。那一瞬间，我们知道了，其实爱还在。只是我们太擅于通过思考，扼杀最本能的反应。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高级动物的专属物，觉得纯本能的事物都是低级的，所以，会像排斥打嗝放屁这样动物性的举动一样，排斥最***裸的爱。

邵之雍的女人中，笔墨最多的除了九莉自己以外，还有小康小姐。在认识九莉之前，邵之雍就已经通过文字爱上了九莉。爱的是她的文字中表达出的她的敏感、犀利、睿智。在邵之雍的心里，九莉是个聪明又独立的女人，所以他会跟她讨论实事分析时局，会想和九莉一起分担生活中的困苦，分享生活中的美好（包括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美好…）。所以九莉是个大女人。相比之下，小康小姐则是个小女人，和之雍打打闹闹、抢了东西一个跑一个追，那是一种简单快乐的爱。

大女人适合结婚用，小女人适合谈恋爱用。

邵之雍选择和大女人在一起，但是在他的心里，就像郁先生所说：“听他说话，倒是想小康的时候多。”要念想的，到底还是小女人。

这不是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区别，是橡树与山茶花的区别。

男人们要选哪个，女人们要做哪个，各人自不同。

无论怎样风光，怎样多情，怎样疯狂，到头来，谁也抗不过岁月在脸上慢慢爬过。在接受中，我们把现在隐退到过去，暗淡它本来的色彩，悠悠如雨似雾。

过去，回不去，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