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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年代读《革命的年代》有感的皮相与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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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6: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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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铅灰的云层在维也纳上空凝固,仿佛催促着人们回家的脚步。密云不雨让人觉得压抑,内心对酣畅淋漓般暴雨的渴望近似呼唤——这种"更吹羌笛关山月"的呜咽便是阅读Eric Hobsbawm 所能体会得到的风情。

寻常人的生活多平淡无奇,没有例外,读史则不然。薄薄一本《革命的年代》里战云聚散无常,现实错综复杂——炮火与革命在历史学家的笔下成为无声的铅字。过去同样普通的日子经霍氏提炼,如同将手插入水中,一提手,月光便在手中闪动环绕。

霍氏是位我非常喜欢的左派历史学家。才华横溢并不足以形容他的卓越风采,比起他笔下趣味横生的历史叙述,我更喜欢的是他慈悲的怜悯。诗人的温柔与史家的严肃在他身上完美地合二为一,学术的理论分析与个人的直接经验浑然一体、相得益彰。好似身兼降龙十八掌和空明拳的郭靖,一路拳脚下来,刚柔相济,一招一式无不清清楚楚。1789至1848年间的世界变革写得意兴飞扬,也交代得干净利落,无半点模糊拖沓。

霍氏把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和同时期发生的(英国)工业革命称为“双元革命”(dualrevolution),《革命的年代》讲的就是这双元革命的历史。现代文明血脉中“双元革命”的荣矜,无论从何种角度来描述追思都不过分,这是历史学家讲述这段往事不绝如缕的因由。中国大陆钦定历史课本里对双元革命同样给予了无以复加的肯定,下一次再这么做,要等到1918年。身为左派历史学家的霍氏,在西方以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眼光观察世界而著称,但比起大陆这名义上马克思主义的正朔,霍氏算得上脱幅而去——我掩卷感叹,一花开出两色,一花结成五叶,皮相与本相竟然皆不同也。

一、皮相

阅读是种趣味,一书在手,江山我有。中国人传说苍颉造字,夜有鬼哭,文字便是这通灵之物。下笔下言,得天独厚者体现了天地之间灵气的凝敛聚散。看书读史,古人以汉书下酒,取的是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意兴。阅读如观赏美色,环肥燕瘦,要有灵气,又怎能不起皮相之见?

霍氏笔下的革命年代与国内传统式历史描述相比,这皮相之差来得何其之大。

中国古典式的历史描述方式传承自太史公,以人为本。间或有编年,但终究还是以人为本,追寻的目光大多盯在国君、将军、忠诚和叛逆的臣子等之上。国门洞开之后,西学成了显学,我们的历史学家也学会了西方这套讲述历史的手法,但比起真正地道的行家,还是流于表面。你看霍氏,在说革命之前,先告诉读者,1780 年代是一个比我们今天的世界既要小得多也要大得多的世界。他从地理上的发现、旅行家的笔记、人口的分布、征兵的体格统计、报纸的广告、粮食的出产、农业的保守和商业的进步等等上入手,连歌德、果戈里都是他笔下按着圣经宣誓讲实话的证人。这种描写如同一张大网,读完就掉进去出不来了。为什么?因为生活中可能出现的每个画面都被他一网打尽,你甚至可以得知,在1820年,从伦敦发往汉堡和荷兰的邮件,邮路每周只通两次。而到了1833年,从巴黎到斯特拉斯堡(Strassburg)邮件递送却只需36小时了。

同样的,霍氏坦率地说工业革命的起点令人捉摸不定,英国领先了,但在科技方面不占优势。而这种领先来自于英国人民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审判并处死了国王,个人利益和经济发展变成了***政策的最高目的,这些都发生在工业革命之前一个多世纪。因为这样,英国人找到了解决土地问题的革命性办法。从土地,《圈地法》开始,工业革命怎样一步步地在英国得以发展开来,又为什么最终落在棉纺织业。

法国大革命之所以发生,乃支持在于另外一场革命,美国独立战争所带来的君主政体财政困难。霍氏说尽管凡尔赛宫的挥霍经常因危机而受到谴责,但宫廷的开支仅占1788年总支出的6%。战争、海军和外交支出占四分之一,现存债务负担占一半。战争和债务——美国独立战争及其债务——破坏了君主政权的根基。

三级会议成了导火索,推翻巴士底狱则更加具备象征意义,更具影响力。以至于康德得知巴士底狱被攻占的消息都延后了他惯常的散步,他所住城镇的居民习惯于用他的活动来校正自己的钟表,居民们推测并相信震动世界的事件真的发生了。

革命以势不可挡之势克服了交通极度不便,席卷地方城镇和乡村,进而改变了整个法国——普遍征兵(the‘levee en masse’,全民皆兵),对“卖国者”采取恐怖措施和全面控制物价(“最高限价”)被发现或发明了出来。并且最终证明了一点,封建制度一旦被打倒,就不会再回头。

接下来,霍氏用“显微镜”深描历史事件中社会细节的同时,更在宏观的角度讲述了历史事件对社会各个方面的推动作用。大处成网,小处成结,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历史观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

二、本相

皮相的美丽,皮相的不同,会带来对本相的思考。禅家说文字是指向月亮的手指,要剁了那手指,才看得到开满鲜花的月亮。

1、历史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的?

钦定历史课本及相关的一干官方历史学家爱说历史的潮流不可阻挡,革命的爆发是必然,从阶级的角度去分析历史成了万能钥匙。而按照中国古典历史的观点,似乎大道由“天”,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不可逆转的规律。读完霍氏的《革命年代》,看着他洋洋洒洒举证繁多的那个时代,我会在想,历史的发展真的是必然的么?

例如工业革命,爆发始于1780年代。在之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衡量,工业革命需要的条件都已具备,却不偏不倚发生在1780年代——发生得更早不会让人感觉慌了手脚,推后也合情合理——这个,如果从逻辑上推理,得出的结论只会让逻辑爱好者沮丧。

2、历史事件中人民的影响力到底有多深?

马克思历史观认为历史是由人民所创造的。

《革命年代》里霍氏如此写到,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都不是有组织的产物,而从1792年开始,发生在欧洲的历史却有迹可循,基本上是按照政治家和商人的意志所行事。历史事件中所谓的人民,无论是无套裤汉还是烧炭党,也无论是每周仅10先令的微薄工资的工人还是无知愚钝的农民,(他们都没受过基本的教育)在这段历史中与其说是创造者,不如说是被裹挟者;与其说是主人不如说是被激情所引导的奴隶。

用马克思的阶级划分论来看,政治家和商人所组成的精英阶层毫无疑问不属于人民的范畴,他们更多地以反动者的身份出现。

历史到底是由人民还是由精英所创造?至少在这本书里,给出的答案是后者。

3、革命是否已经结束?

霍氏一直没有改变过他的信仰,但他说过“苏联代表的那套制度过去无法、将来也不可能运行”。《革命的年代》是他早期的作品,但字里行间却同样透露着一种信息,似乎革命的年代已经成为历史,可以盖棺定论了。他说:拿破仑只破坏了一样东西:雅各宾革命,那是一种对平等、自由、博爱的梦想,以及人民起义推翻压迫的梦想。这是一种比拿破仑神话更强有力的神话,这种梦想,而不是对拿破仑的记忆,激励了19世纪的革命。言下未提及20世纪和21世纪,联系到他后来的书籍,我并不认为这是他行文的疏忽。

列宁说过,二十世纪的历史就是战争与革命。二十一世纪刚刚开始了十年,相较起上个世纪头十年欧洲励兵秣马的军备竞赛和发生在中国的义和团与反清运动,21 世纪无疑更为和平与安静。这种所存在于头十年的安静与和平是上两个世纪不能比的,那么,革命是否已经结束,将不再发生?人类发展的主导将由战争的政治转换为商业的政治?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是历史的范畴,至少在目前来说,属于预言。但可以肯定一点,我们已经开始远离革命。

阿论特女士逆流而上写出《论革命》一书,她说:革命就是政治,政治也就是革命——吾不忍见革命精神丢失殆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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