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在196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文学创作灵感了他玩起了捉迷藏,而且是躲在了一处灵魂所难以企及的角落,他就像一个神职人员失去了其所信仰的上帝,这是一直种太过难以救赎的绝望,于是,他选择了自杀。川端康成丢失了灵感,而马尔克斯失去了自杀的理由。马尔克斯在1982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当然,这绝大部分源于其《百年孤独》,而其《霍乱时期的爱情》的完成已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相较于《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轻轻地抹去了魔幻的色彩,而强化了现实的纯粹(当然,进入文明时期,现实压根儿从没简单纯粹过,即使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其现实的纯粹也只是与魔幻相比较而言的)。若非得在这两部著作之间寻找相似之处的话,最浓烈的相似气息也许当数加勒比沿岸热带地区骚动闷热的气候及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而那骚动的空气有如那同样骚动的情欲气息,在阒无声息的交融中,早已分不清哪一方催化了哪一方。至于那风暴,在《百年孤独》中,风吹来了浓厚的神秘云气,在《霍乱事情的爱情》中,雨又净化着尘世的空气。
可是,这是一场“真正”的爱情吗?起码在两人步入暮年再度相守之前是否定的,对于费尔米纳来说,尤其如此。阿里萨这段时期所体验到的或疾风骤雨般或刻骨铭心或心如止水的爱情,恋爱的对象其实一直是不在场的,哪怕费尔米纳一直存在着且偶尔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视野。因此,这不是一场纯粹的爱情,它仍由定语界定着,而这定语,最直接的,在标题中就可以找出——霍乱时期。
在未阅其文先闻其名之时,本以为本书书写的是一场发生在霍乱这样一个时期的轰轰烈烈的感人爱情故事,它因是在这样一个特定时期才反突显爱情的伟大及坚贞。总之,这“霍乱时期”提供的是一个虽是苦难却是美好的丰富宽广的想象意境。可是,一路在字里行间游走过来,心中原本的那份美好想象一点一滴地流失殆尽。书中主人公压根没有跟霍乱疾病产生哪怕是一丝的联系,他们并没有生活在此地霍乱大流行的此时,也没有生活在此时霍乱大流行的那地。当然,男女主人公没有切近霍乱,并不意味着他们远离了霍乱。文中有两处地方拿霍乱当喻体,而本体则分别是相思病和战争。相思病就像霍乱,这一表达出自男主人公阿里萨的母亲之口。可是,并非每一个人的相思病就都能如霍乱那般具有富有“感染力”,而阿里萨狂热的单相思则有病入膏肓的意味,只是,它像霍乱般感染的是读者,而非书中的绝大多数人,它只被读者观照着,而没有被他们观照着。如果说相思病是霍乱关乎的是人物的内在情感,那么把战争说成霍乱则是关乎人物所处的环境背景,前者是微观叙述的,后者则属宏观叙述范畴。而这也是本书的一大成功因素,它没有局限于个人的爱恨情仇,而是拓展到更为广阔的社会视野、文明的演化、历史的变迁,更为凝重的是战争。这使文章不至于太过浮浅、苍白,而是增加了历史的凝重感、社会的实在感。“霍乱时期的爱情”,“爱情”这两个字直到小说临结束时才真正展现。而在两人相伴沿内河旅行的归程中,两人也才处于“霍乱”中,且这霍乱还是借用过来的。为了避免两人结伴旅行给费尔米纳带来尴尬及困扰,阿里萨下令轮船挂出代表霍乱的旗子,以此避免与熟人的碰面。而小说结尾处,船上仅剩的几个人又将重新开始这样的旅途,在阿里萨的“永生永世”中结束。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恋,在步入暮年的人生最后阶段,以永生永世的坚定意志去延续,尽管爱情就如这游轮在河流上漂泊,而且也即将在断流后搁浅。可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起码他们等到了,即使明天不再呼吸,至少他们共同拥有过、携手走过。这里,霍乱不再担当反面角色,它成了他们爱情的避风港。这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另外,这样一场爱情是由一个关键数字界定的。“在经过长时间的不愉快的恋爱,费尔米纳无可挽回地拒绝了他的求婚之后,阿里萨无时不刻在思念她。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在这句话中,最刺眼的莫过于“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这个时间了。有人说,数字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表述,就如说明文中的数字说明;又有人说,数字是最不负责任、最容易被窜改的表述,就比如说南京大屠杀中有三十多万中国人被杀,日本教科书却可以把它窜改为二十万、十万,甚至抹去整个历史事件的存在。但是,起码在这本书中,这一数字是显得尤为深刻的,因为它是岁月的累积,就像被屠杀的尸体累积起来的一堆白骨,指证着已过去、无可挽回的过往。同时,它不因时光的流逝而被冲刷、抚平,不因岁月的累积而被掩埋,而是以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回忆顽强地抗拒着遗忘。就是这样一种爱情(哪怕充其量仅仅是单相思式的爱情),它用时间去界定,以岁月去铭记。
只是,无论是“霍乱时期”还是“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这样的界定,这样一场爱情终归是回到了“现实”。在这样的现实中,没有“例行”的金童玉女、海誓山盟、忠贞不渝。
阿里萨,一个曾经瘦弱、具有诗人忧郁气质的少年,无可挽回地被岁月磨成了光秃秃的头顶。尽管他曾尽力地试图去挽留他那慢慢谢去的头发,甚至使青春在他头顶上再现以致沾惹上癞疮疤。可是,现实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否决了他的全部努力。于是,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的现实,它就如阿里萨的秃顶,***裸的无处躲避;它几乎挤压了所以的想象空间,还原至现实的容颜,让阿里萨在读者眼前,显现其最真实的面目。
同时,阿里萨对费尔米纳的情感又是绝对坚贞不渝的吗?书中说到阿里萨的心理,“我唯一对自己绝望的,就是我不能为爱情而死”。“不能为爱而死”,起码对多数人而言是同样的现实。只是,阿里萨所遭受的情感挫折近乎绝望,至少他还是有“为爱而死”的理由的。既然不能“为爱而死”,那就有这样两种选择——“为爱而生”和“为不爱而生”。这一对看似矛盾的选择却又是千丝万缕地胶着着的继续去爱已做他人妇的初恋及热恋情人,显然是一件痛苦——最起码是苦恼的事,可是,阿里萨坚持保有这样一份爱恋,同时也就意味着保有这份爱意所带来的深切痛苦。为了减轻这样一种揪心的痛苦,他就不得不选择“为不爱而生”,即将心中的那份爱恋以游戏的精神转移到第三者身上,当然,这样“一个”第三者显然是飘忽不定的。尽管这种疗法是效力轻微、自欺欺人的。当一个人要通过将爱转移到第三者身上,以此试图忘记曾经爱过、也曾经被深深伤害过的人时,这就说明,他/她已经不可能忘记她/他了。我们看到,阿里萨不断地在这两种选择间徘徊,而这样的一种状态也许用若即若离来形容最合适不过的了。在这里,阿里萨显然与东方读者想象中的忠贞不二的痴情角色相去甚远,这不免是不少读者大失所望。可是,作者依然使叙述展开在显示这一层次,让不断分泌散发的情欲弥散在“圣洁的爱”里。这样的情欲就如同加勒比海时常出现的闷热空气不断地骚动着。即便如此,在医生去世以后,阿里萨依然可以异常坚定地说出,“我为这个机会等了半个世纪,为的是再一次向您表达我的誓言,我永远爱您,忠贞不渝”。
王小波曾在其小说《革命时期的爱情》中提及,正是因为《霍乱时期的爱情》这一书名才有他此小说的书名。可见,将爱情定语加以界定应该是一个可取的策略,因为爱情因时、因地、因人而异,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表达而否定他人的不同表达。“霍乱时期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充满现实色彩的爱情。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6:10:2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本文链接: http://www.w2mh.com/show/6042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