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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足《哪个女人缠了哪个女人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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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6: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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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高迷,也就是高老师的粉丝,我敬仰她治学的严谨,待人的谦逊,喜欢她为人的直率可爱。我是她上一本著作《闺塾师》的膜拜者,尽管我听到很多对该书的反对声音,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维护它,因为它至少突破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即女性都是受害者、受压迫者的形象。

以上这些表白,我只是想说明,我是深深敬爱高老师的,因此我下面对《缠足》(英文书名直译乃是《灰姑娘的姐妹——缠足的修正史》)一书的不同看法,仅仅只是一种观点上的交流。高老师依然是我深深敬仰的最好的老师。

《缠足》一书无疑是“女性并非受害者而是具有能动性的主体”这一思路的延续,对于这样一种说法,我真的是极力想去拥护的,我多么希望千百年来我的姐妹们,都是这样的主动、能动;然而这不是全部的事实。然而这又是《缠足》一书极力想去证明的:缠足是女性自主自愿的选择,而不完全是男人或社会力量的强迫所致。

不得不说,在这里,高老师忽视了女性除了性别身份之外的其他身份的差异,这些身份除了阶级、城乡、教育背景等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身份就是母亲和女儿的不同身份。

众所周知,女子的缠足必须是在脚长大之前缠起,一般的年龄是六、七、八岁,最大也不过是十二三岁,因此,实施缠足这一行为的,是女孩的母亲。高老师对这一点当然是了解的,但却没有追究,而是将女儿和母亲共同置于“女性”这一宏大概念之下,并在这一分析范畴的基础上,展开了女性自主缠足自得其乐的观点。

在260页,高老师写清末反缠足的麦高温牧师等“现代批评者”之心理道:“在他们看来,竟然有人出于自愿残害自己的身体,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在这里,高老师的重点放在对“残害”及“天然之身”这两个措辞的批判上,却把“自愿”一词轻轻带过,事实上,麦高温等牧师的确认为缠足是残害自然之身,但却从来没有认为这是女性的“自愿”,这在高老师第12页及16页的引述中可以看到:麦高温乃是召集了一批母亲们,向她们传达不要给女儿缠足的道理;另外一位叶牧师讲的更是清楚明白:“爱人之道,莫先于爱己子女,奈何将己之子女,自五、六岁时,则苦其足,牢束紧扎,俨似烙逼……或观缠足之时,紧扎呼痛,母即酷打其女,强使之痛楚难堪。”当然,高老师还说,叶牧师也不客气地批评那些女儿们“冶容诲淫”……

那么第一,两位牧师都看到的这一缠足行为的实施主体乃母亲这一事实被高老师轻轻放过;第二,叶牧师所没有看到的女性缠足者的年龄差异和行为能力差异,高老师同样也没有关注。

我想起了跟外婆的一次对话,那时我不大,十几岁,多次见外婆解开裹脚布,但不敢近前去看,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细细观察了一番,看着掰弯的脚趾,问她:你掰的时候疼不疼啊?外婆说:

当然疼!可是我娘要给我裹,不裹就打你,你有什么办法?

我说:那你不会跑吗?

跑?外婆回答说:跑就把你绑在椅子上,动都动不了,还跑?

那你后来怎么自己还裹呢?

都已经裹起来了,放不开了,不裹就更疼啊!

说道这里外婆表情痛苦地说:才裹起来,好,又说不叫裹了,赶忙在水里泡,泡也泡不开了……

所以说,最初给女性缠足的,是母亲们,而这些母亲们在给女儿缠足时,是完全不顾女儿自己的感觉的,例如第130页所举的母亲将女儿的脚趾跟裹脚布缝在一起的惨痛例子(高老师说这是由于“母亲的大意”,然而,好一个“大意”!);到后来女性自己打理自己的鞋子、 脚时,已是足型定形、不得不去呵护的时候了。否则,换作是你,你又能将这双裹起的脚如何呢?放既是枉然,除了悉心呵护之外,难道要把一双脚遗弃不成?

因此,缠足即便不是男性对女性的控制,至少也是母亲对女儿的控制,无论是哪种控制,谁在控制,所谓主体能动性对于被控制者来说都无从谈起。今天有人拿穿耳洞、隆胸等事例与缠足相提并论,愚认为不可同日而语,前者乃是成人受各种诱导的自主选择同时也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后者却是在一个女性在不掌有任何权力资源、不具备任何行为能力的情况下被人实施的被动行为。

我们能否把母亲的选择看作是“女性”的选择呢?窃以为不可。因为,母亲身份一旦形成,就具有了其权力基础,依靠这个权力基础,母亲得以对女儿进行控制;而作为女儿的女性,则处于被母亲控制之下。

那么这个权力基础是什么呢?乃是家长制。女权主义者一味只把目光盯在“男权制”上,却把这一连同儿子女儿都控制在下的家长制给忽略掉,实在是一大盲视行为。我们有必要重提对家长制的批判,当然这是另一篇话题了。

当然,高老师旁征博引,对各种关于缠足声音的解读剖析是相当精彩的,文本解读需要功夫,值得吾辈学习。但由此又引申出一个本书之外的话题即历史学的研究范式:忽略特定的情境、语境,将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文本加以整合而作为某一时代的整体背景,这一方法是否可行?而选取辜鸿铭这等另类人物作为某种声音的代表有多大的分析价值?

本书前五章一直试图从男性作家文人的二手声音中挖掘寻觅女性的声音,例如从冶游笔记中找寻所谓女性的声音,这些声音有多大程度是男性而且是部分男性的想象?有多少成份称得上是女性的声音?

而最后一章,作者详细描述了鞋子的样式等身体形色之细节,并试图走进小脚部落,但身体,逝去的身体即便靠现代科技得以还原,是否就可以取代人的大脑、心智、感受而独立发声?

无论如何,本书都是某种价值、知识和话语的重构或者建构,就这点来说,高老师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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