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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allen Sky《孤身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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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5: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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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于坚曾说每个诗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具体的地图。故乡、母语、人生场景。诗人的地图,必须来自实地的测量。空气、地形、河流的流速、山峰的海拔。诗人不过是一个土地测量员。某种意义上,写字的冲动就是来自对此地图的回忆、去蔽的努力、理想主义化、升华。乔伊斯乃是都伯林的土地测量员,卡夫卡测量的是布拉格 而对于这本书的作者克利斯托夫·克金诺斯(Christopher Cokinos)而言,他背后的地图则是散落着陨石的世界角落。

作者克金诺斯从新世纪伊始开始踏上追寻陨石漫漫长路,同时他的婚姻也摇摇欲坠,几个月后克金诺斯终于义无反顾的结束了不幸福的婚姻,全身心投入陨石的实地考察。这本书收集了十个先后在陨石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或人物,或叙或议。克金诺斯穿梭在交错的时空中,上下求索,探求人生的意义。有时那些随时间早已飘散的人或事,仿佛经过几世轮回,又在隐隐叠合在作者身上,彼时与此景遥相呼应。

人类惯于将丰富的感情编织进各式的自然景物中去。陨石或者流星因其来自幽蓝深邃的太空令人思绪迢迢,因其划过夜空时的流光溢彩勾人怦然心动,又因其稍纵即逝引人眷恋感伤。它也被赋予重重含义,有时甚至自相矛盾。它曾被当作预示灾难的征兆,而同时又可以承载情人浪漫的誓言;它间或被比作生命的陨落休止,或而又衍生成追求自由挣脱枷锁后获得的新生。它因人而异折射出千姿百态的隐喻,照亮各自不同的人生。

书中涵盖内容繁多,从漫天黄土的美国西南部到冰封万里的南极,从传记手稿到当事人当面叙述回忆,从自然科学到人生感悟,千山万水,合着克金诺斯跋涉的脚步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而旅途中每处停留都为我们开启不同角度的思考。这里只能择取一二,借此叩问生命的意义,重新审视过往。

哈维·尼宁格(Harvey Nininger)出生于19世纪末,自小勤奋好学,学成之后任麦克弗森学院生物学教授,原本生活平静衣食无忧,可是渐渐的心中起了波澜,开始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日感厌倦,而生物学于他也不再有归属感,他知道他的生活在别处。一天傍晚,尼宁格正与朋友闲谈,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天际,尼宁格望着流星坠落的方向,灵光一闪,领悟那才是自己今后的道路,从此挥别旧生活,开始颠沛困苦的陨石探索之路。

生命里总会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牵引着我们向东向西。我们时常会遭受对生活意义缺失感到困惑和不安,这同时证明了在我们的本性深处有一种寻求意义的内在冲动。任何否定和不满的背后都有着一种肯定和追求。当我们的生活无法达到理想的深度,当我们不甘随波逐流于世俗生活中,当我们开始执拗的精神追求,我们便产生了信念。

然而信念总是一种冒险。尼宁格之后长期处于捉襟见肘的财政危机,作为先驱和开拓者,必须忍受成倍的孤独和压力。但这就是他所取的生活的态度,在社会冷漠中,在无定向的漂泊生涯中,内心激情的河流向着天边那颗没有隐灭的星辰奔涌。尼宁格日后取得于世瞩目的科学成就,但他的初衷并非为了影响世界,而只是为了安顿自己内心。

作者克金诺斯的最后一站是参加南极陨石勘测考察队。在陨石的世界地图上,南极是一处占据重要篇幅的地域,原想这一站会为整个征途划上圆满的句号,然而这次考察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空旷无垠的南极带来的不仅是视觉的冲击,也能摧毁人的神经。克金诺斯患上了抑郁症。南极那恒古的孤寂压迫着他每处神经末梢。克金诺斯如同被流放在世界的尽头,孤独无援,他数着每分每秒,计算重回那花笑柳翻生机盎然的文明世界的日子,而在太阳永不消失的恒昼,时间仿佛凝固,等待被拉长到看不到尽头。克金诺斯的神经如螺丝越拧越紧,终于一天向考察队长袒露痛苦,羞愧之余,中途退出考察队。

人们不仅存在着肉体上的羞耻,还存在着精神上的羞耻,也需要外衣用以遮蔽,不轻易示人。当乍看到事情没以完美理想的方式结束,看到人性的弱点宛如一道丑陋的疤痕赫然于面前,不由的令人愕然失望。但是人首先要有正视自我缺陷和短处的勇气,我们也应该珍视这种勇气。或许在心底深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但正因为由己及人地领悟到了别人的孤独,我们学会包容和关爱。

和克金诺斯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我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去寻求、体验和评价生活的意义,洗刷心灵。我们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无法知道是否在走向同一个圣地,因为我们无法向别人甚至向自己说清心中的圣地究竟是怎样的。世上有多少个朝圣者,就有多少条朝圣路。每一条朝圣的路都是每一个朝圣者自己走出来的,不必相同,也不可能相同。

生命的意义如同一颗颗荒野中的陨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默的散发着微光余热,不张扬,不焦躁,朴素沉静,只待有缘人去发现,去俯身拾起,去感悟。我常想克金诺斯初始只是为抵御生活的不幸,进行的补偿性的考察,后来便获得了独立的价值,写成此书。当光明的文字划过黑暗,比流星更为神奇。

我庆幸自己不必去做同样的艰辛跋涉,读游记有个好处:心在别处,而身子岿然不动。远方如果只存在于孤兀的想象,思绪会更虚无以趋于完美。想象比身体力行要浪漫,也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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