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着一场大雨,淋漓尽致,风很大,把树叶刮下来许多,雨更大,很快在低地形成一个一个小水洼,雨落下来,溅起一个个钟型雨花,然后呈漩涡状散开,双脚有阵阵凉意,空气因为雨的屏障而变成半透明,眼神迷离,无法穿越雨中的具象,因而飘渺进一种虚幻的玄澹中,可以是记忆,可以是未来,可以是从未存在过的某一个时空……
昨天把木心先生的《温莎墓园日记》读完,他淡淡的词句书写着一个个属于往昔世界的故事,那些时空,那些故事,那些情绪,有时是轻盈的雨滴,有时是美好的月光,有时又是静静的黄昏时光,有些哀愁,有些青春的激昂,真像湖边的鹅卵石,各自有各自的形状,凝聚着一种人生的必然,在某个偶然的时间闯入视线。
小说就是这样,好的小说作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把你引领到他的建筑之中,一开始你可能是懵懂混沌的,但当你踏着词语的砖块拾级而上,在某个回廊忽然停下,看到了这个建筑精妙的结构,美丽的穹顶,精致的装饰,推开一个个房间的门,望进去,种种风景,世态,你好奇这些房间里的人们有着怎样的身世,怎样的爱与恨,你从他们的语言和神情揣测着,迷离缭乱,于是关上门,走到这个建筑的某个安静角落,推开一扇窗,看向外面的世界,这明暗之间,好像忽然顿悟了,很多人,也许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角色,他们在生活着,爱着,恨着,孤独着,纷扰着,每个人都可以是世界的中心。而当一个人不再爱了,不再恨了,他就是自动退出了中心的舞台,隐匿起自身,内心没有波澜的生活和死去没有什么分别,这样的人物在小说的国度里已没有位置了。
写到这里,我想到柏拉图执拗的可爱。理想国要追求一种绝对,单一,永恒的世界,那么事物的相对,多变,即逝的美都是不纯粹的,是幻像,他所嘲讽的洞穴人就是把事物当成本质的囚徒,我们都是些把幻象当成真实的洞穴人吗?是习惯使然吗?那么,又有什么能成为我们去追寻那可知而不可感的理念世界的动力呢?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相信可感的世界。知,是格物所致的。如果物只是幻象,如何能从虚幻之中格出真知?
岁月流逝,年岁渐增,离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曾经真实存在的如今也都已成为幻象。在过去的世界里,那一切真实存在过的人事物最后都去了哪里?唯有一些脆弱的情绪留在记忆之中,以一种永远无法还原的方式存在着。那个荡秋千的小孩子去了哪里呢?“那时我只七岁,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值得忧愁、焦急、宠爱的人,所以才这样的任性,这样的快乐。”(引自木心小说《第一个美国朋友》)
小说集中几乎每一篇都很喜欢,每一篇都是不同的风格,各有各的味道,我最佩服这样的作者了,就好象一个画风多变的画家,初初一看觉得纷繁,可是纵观所有作品,又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潜在的统一。
《月亮出来了》这篇中的对话多么精彩,与电影《Before sunrise》、《Before sunset》的台词有得一拼,忍不住引一段来:
“十九世纪还没有这种纸烟。”她。
“但有你这样的女人。”我。
“有你这样的男人。”
“有他这样的马车夫。”
“有它这样的马。”
“那时候的马车可真是梦一样地豪华优雅。”她。
“还是人生与舞台分不清的时代。”我。
“今夜是一个仿古的夜。”
“说了一些仿古的话。”
“命运不要我们演下去的时候……”她。
“我们向命运鞠躬。”我。
“为什么!”
“请它走开,我们自己会演。”
日常中一种混沌的、未区分的力量在黑暗之中,经由诗意凝聚起的闪电忽然照亮了。一种死亡,亦是一种复活。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5:52:1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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