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建的《洛神赋》曾给人带来惊才绝艳的印象,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姿也成为天下美人的典范,然而,如果你抱着这个标准去寻找美人的话,怕是注定要失望了。事实上,除却了咏颂美的词汇共通外,美人依然是时代的产物,那些或风光、或惊艳的面孔,终于还是在时光隧道中远去而变得模糊,如同雾里看花……
有幸的是,我们邂逅了孟晖,和她的这本《花间十六声》,才把遗落的生活细节一点一滴地捡拾起来,从床上屏风到枕前山水,到描妆用的口脂、黛眉,再到佩饰的香囊、宝钿、牙梳……还原出一个旖旎的情景。孟晖是学美术史的,这为她修复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这本文集里的文章却主要以文字入手,《花间集》、《太平御览》、《长物志》……一个个线索串联起来,逐渐清晰。
无可否认的是,孟晖的文笔很好,庞杂的材料在她驾驭起来一点儿也不显得累赘,在细腻地描述口脂、香露的制作和用法之外,作者的惋叹和感悟亦能引起我们的共鸣。看她的《口脂》一文,里面有个很熟悉的桥段:唐代诗人韩偓曾被推选为探花使,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时刻,有人悄悄送来了一份独特的礼物,是一方精心封好的缭绫手帕,帕面上印着浅浅的画眉痕,以及红口脂印成的薄薄唇印。这实在和金庸先生让赵敏在杯壁留下的唇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用途不一样,一个要早上许多年。而在过去,在意气风发和名士和兰心惠质的美人之间,这一幕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这样重要的事件,当然不会被孟晖遗忘,在她的笔下——
后人编写传奇时绞尽脑汁也杜撰不出来的优美情节,在唐人眼里,只不过是毫不费力地生活出来的现实。更让人感叹的是,这个真实传奇发生的时刻,就在唐朝即将倾覆的前夕,绚丽狂放的“探花宴”,名妓送给新进士的眉印唇痕,以及“国家栋梁”韩偓的这一首精巧而低级的小诗,所有这些有趣的情节,恰恰点明了当时社会危机的严重性质:国家的威信崩溃了,社会也失去了道德标准,轻浮放荡,成了各个阶层公行的准则。《桃花扇》中痛吟的主题,在几百年前,就被上演了一回,只是那时候,中国人的生命还年轻,还浑身是劲。
再看《黛眉》一文,似乎美好的女孩子们都离不开“香墨弯弯画,胭脂淡淡匀”的俏丽妆扮,在过去,眉毛是十分重要的,尤其到了唐代,对眉毛的崇拜可说是达到了巅峰。能够绘制一双有个性的眉毛(虽然不一定符合现在的审美),美女的指数定然会上升好几个级别,甚至引来文人才子的凑趣捧场。画眉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潮流,这其中,同样有着残忍的细节——
女性对镜画眉,原本不过是日常的一道化妆程序,却被升华得具有了象征意味。文学描写屡屡暗示着,对镜画眉,是女人最为“女性化”的时刻,如“镜中重画远山眉,春睡起来无力”之类的句子,可说俯仰即是。这样的描写,这样的暗示,甚至可能埋伏在血淋淋的历史叙述之中。《新唐书》“诸帝公主列传”记载安乐公主之败,说是:“临淄王诛庶人,主方揽镜作眉,闻乱,走至右延明门,兵及,斩其首。”
……
同样的篇目还有许多,如《添香》、《红酥》等,虽然是女子的妆匣之物,却被风流才子们感叹了再感叹,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美人,总是在无限精致中开场,又在喟叹中落幕,最后,只有吟诵她们的诗句留存下来,成为传奇。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5:50:0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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