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富芦花散文《能不能别再搞什么插图珍藏版了…… - -|||》

在图书馆看到人民文学出了一本德富芦花，很惊喜。紧接着看到封面的“插图珍藏版”，顿时像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

这可不是咱的偏见，从《墓畔回忆录》到《不安之书》，所谓的“插图版”更像是一锅锅难以下咽的汤，而所谓的插图，无疑就是汤里一颗颗令人反胃的老鼠屎。图片也不是与文章内容完全无关，只是在作者讲到法国大革命时配上一张卢浮宫或是路易十六的照片这样的方式似乎更适合儿童启蒙课本，更不用提插图中绝大部分解析度严重偏低，模糊得像是山寨版了。当然还有更可怕的，那就是套色……噢卖糕的，呈马赛克状的图片被套上玫瑰红、草绿、褐色……好好的一本书就这么被糟蹋成了粗制滥造的小学生寒假生活。更有甚者，编辑不知是否出于增加篇幅提高定价的考虑，配起图来慷慨大方（说盗图应该更准确，咱可不信各位编辑大人在稿费单里为图片作者留了一席之地），图片的位置更是随心所欲，硬生生将连贯的文字切割得支离破碎，读起来那感觉，跟吃一碗掺足了小石子的忆苦思甜饭没什么两样。

所幸这本《德富芦花散文》的编辑手下留情，插图寥寥，质量不算差，且单独成页，不影响阅读的流畅感。只是一来风景照印刷成黑白，又是不适合印刷图片的用纸，再加上插图页的底色皆为灰色，效果可想而知——真是怎么不好怎么搞啊，编辑想得还挺周到。图片的内容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和文章没关系吧，又还有那么一点儿。比如人家写夜来香，就给配一夜来香的特写。人家写富士戴雪，就给配一富士山的照片。人家写湘海朔风，也给配了一海浪的照片。可这只要会用 WORD和百度的小学生都能做的工作未免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分明对不起封面“插图珍藏版”中“珍藏”这两个字啊。那“夏兴”的确是艳阳高照，可怎么看都像海南岛的椰子树；那“富士倒影”就看见山没看见影，“大海日出”怎么看都像个湖，“晴雪的日子”不见雪，“晚秋佳日”也不见秋。那“湘海朔风”到底是不是湘海也令人怀疑，作者笔下的湘海周围可是有富士和相豆群山的，不能随便拿几片放之四海皆准的海浪就把读者给打发了吧？如果不能和文字遥想呼应，不能传达文字的神韵、展示文字创造的意境，要插图何用呢？读者并非学龄儿童，以图片而非文字的多少来判断一本书的可读性，更不会浅薄到以为图片的数量和图书的质量成正比，图片越多就越是赚到了。

不过这本书的定价还算厚道，287页21元，行距字距合理，页眉页脚尺寸恰当，并无利用插图和留白增加篇幅骗钱之意。好歹也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么。

内容编排上，之前百花文艺出版的“自然与人生”部分占了约五分之二篇幅，其余部分为全新的《蚯蚓的戏言》。另收录了芦花太太的回忆之作。这篇文章着实让人吃惊不小，虽然芦花太太态度淡定，叙述平静，但内容却堪比八卦周刊的大爆料——谁能想到能用一颗温柔而敏感的博爱之心去欣赏、描绘自然之美的德富芦花，竟然有琼瑶剧男主角的特质，占有欲强到行使家庭暴力啊……俺的心，碎了……

说起来，正是《蚯蚓的戏言》表现了德富芦花“人”的一面。在《自然与人生》中，作者更像传说中悠居山林的隐士，无欲无求，与世无争，活着的目的就是充当大自然的高级翻译，将大自然最细微的肢体语言译为最最美妙灵动的人类语言。而在《蚯蚓的戏言》中，描绘这位隐士生活的画布上增添了详尽的背景，原来隐士并非居住在纤尘不染的仙境，而是以近乎逃兵的姿态跌跌撞撞地投奔乡村，在甚至能看见东京烟尘的破旧房屋里过着状态不明的生活。读者或许对“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生活十分向往，但作者却对自己的不彻底毫不避讳，坦承与村民的关系不算融洽，自始至终也未被接纳为其中的一分子——对真正的乡野村民来说，作者只是一位古怪的“美的百姓”而已。

《蚯蚓的戏言》中最爱“麦穗稻穗”一节。《乡村一年》分十二节，宛如一幅质朴细腻的长卷，写尽十二月风情。天气，风景，作物，牲畜，民俗、村民……描写对象丰富庞杂，仿佛一支浩浩荡荡的乡村集团军。真不知道德富芦花是怎样以一己之力将它们分门别类又重新组合，最后呈上一桌令人目不暇接、有声有色的乡村盛宴。

乡村生活的最佳广告脚本，无疑是《夏之颂》。夕阳下的草地晚餐已经宛若梦幻，用日晒水沐浴的自在洒脱更是赛过神仙。上有青天，下有大地，中间***裸一个人，浸浴着蓄满日光、天色、云影、风声、花香的水晶般的井水，可不是天上天下，唯他独尊？真是羡煞我等只能在逼仄的浴室里呼吸闷热的蒸气，即使有窗户也要遮得严严实实，鼻腔里满是化学芳香的城市牢民。

也许判断评价一个人的性格，总是不能离开它作用的对象，也即是说，没有一个结论是绝对的，它只能适应与之对应的前提。我们不能说某某人温柔慈悲时不指明范围，若是只提出结论，难免会引起误会，反而使他的形象产生了偏差。尽管德富芦花对夫人实施过那样长期的暴力（相信更多的是冷暴力），但他的性格中的确有源源不断的温柔与慈悲。只是，这温柔与慈悲仅仅作用于能创造美的事物。自然中的一草一木，无论是富士山、相模滩，还是昆虫落花，都像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石子。唯有这些石子才能在芦花的心湖里激起涟漪，这涟漪，就是芦花的温柔与慈悲。夫人并非没有分量，只是形式不同。譬如芬芳的香水，炫目的珠宝，或是漂亮的图画，让我们的生活更完整、更精致，我们需要它们的装点，但不会将它们投入心湖。

因此也没有什么可困惑的了，人人都有这样的性格落差，只是天赋异禀的人落差更巨大，更难以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