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红楼《遥远的身世》

遥远的身世

——记《海上红楼张爱玲图传》

文/张素闻

大二的时候，迷过张爱玲，她那精明生动之极的文字，有玲珑剔透的通感，生动而参差的对照，鲜明又熨帖，熨帖里还透出古诗古词旧时意境的苍凉，人性的复杂，情感的逼迫与无奈，寒气森森的世相，生命中仓促的温暖，对年少的人来说，竟不怕消化不了。一本本地读，关于她的文字以及她的身世，清晰而明了地展开，铺在眼前，烂熟于心，她的生命真如她所说，是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蚤子。虽然爬满蚤子，她却还要用尽力气，搏一个清高孤绝遗世独立的姿态。依稀有些为她感慨，又依稀觉得她到底也是为难的。可是，读完了却又急急地送给别人，并不怜惜，隐隐觉得那是一本本的地雷，看久了，会不小心炸翻自己的感情和生活，书架上并不收藏张爱玲的书，她的《对照记》和《红楼梦魇》最后也都送人。

她写的那些散文真是那个时代鲜有的敢语敢言，直率与精明扑面而来，技艺的高超已然不是同时代的作家可比，年纪轻轻就倚文字而横空出世于车水马龙的上海滩，及至未来，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中，张爱玲仍然是灿烂瞩目的名字。生活中，张爱玲极笨拙，不会照顾自己，空空地爱美，这有什么用呢？有时候，她还要做出淡漠的凉薄样子，使人以为她无情或者自私，实际上，却是个极重情重义的人，她对胡兰成与赖雅莫不如此。这本《海上红楼张爱玲图传》使人看到张爱玲的才情，也看到她真实的生活，张均对她的文字有赏识，对她的生活有考据，对她的情感有剖析，而更多的是惋惜。张爱玲自己最恨的是才女突然结婚，其实应该是才女遇人不淑，才华突然被折断，再无心情写文字，或是嫁人不贤能，才情都被生活损耗，迟钝的身心再不能敏锐地发现美与创造美，再不能使人仰视或者想入非非。不幸的是：这两样，她都遇上了。

用精神分析的观点去看，她在儿童时代所受的忽视过于严重，青春期的叛逆也因此有些夸张；从关系学说的角度去看，原生家庭和父母的关系以后会复制到后来和恋人与朋友的关系上去，她终其一生都没处理好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也没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关于她，除了叹息，似乎也不知如何表情。她喜欢的人要聪明，可是聪明人往往容易流于奸邪和狡诈，胡兰成激发了她的灵感，也摧残了她的才情，赖雅耗费了她12年最好的时光，滑稽的是：两次，她都把自己倒贴进去，那样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徒留着那些文字，对人性与人生，有着暂时的小欢喜，而底子始终是绝望的，惨惨戚戚，毫无生机。满清遗少遗老的审美情趣与都市男女可怜的情事在她的文字里灿烂似锦，只不过，终究要灰飞烟灭，她就在那余烬里活着，昂然地，不管世事地，犹如凤凰。生命力之坚韧，在张爱玲这里，是合卷之后不得不感慨的，遥远的身世感，其实很多人都有吧？比如杨绛，她要是追溯那赫赫的钱杨两家，会不会自陷其中不得出脱？关于张爱玲，总叫人觉得遗憾，遗憾她竟没有被男人铭心刻骨地爱过。若是上帝许她嫁夫贤良生子聪颖，而不让她再写生花文字，她会怎么选？而现实中的这些张迷们，可曾认真去想想生活踏实温厚不让人绝望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