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读《天龙八部》之萧峰（初稿于2007年7月

萧峰，是金庸武侠小说所有男主人公中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与喜欢杨过的深情，喜欢令狐冲的豪迈不同，对于萧峰，更多的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佩服，一种由衷的感叹，和一种黯然神伤的感怀。

萧峰所展示的，是一个英雄的形象，是一个无畏的形象，是一个粗狂的形象，是一个豪放的形象，更是一个铁铮铮的热血男子形象。他这样的一个人物，应该是天地之间最具正气的英雄，是生来就该受到万人瞩目的豪杰，所以，当他在雁门关外，折箭自戕，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我情不自禁地流泪哭泣了，为英雄的伤逝而哭泣，为英雄所处的这个时代与环境而感伤。

萧峰留给我的，是一种遗憾，一种深深的遗憾。可是，萧峰真的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吗？没有！死亡，是他的唯一归宿，也是最好归宿，因为他是英雄，因为在那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在那样的一种心境之下，他，已经别无选择，只有死亡，才能躲避风雨，才能解决所有的一切，才能换得心灵的安宁。

萧峰的出场，是与段誉比酒量。就是那样一个场景，这个人物就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与段誉的比酒，是带有一种英雄识英雄，英雄惜英雄的豪迈之感。大碗的烈酒，爽朗的笑声，义干云天的言语，无处不在体现这样一个英雄的形象，一位大侠的轮廓，马上就跃然于纸。

但是，这样一位在江湖上有着“北乔峰，南慕容”之名的大英雄，却在杏子林中，被一个弱质女流揭开了身世：汉人丐帮的首领居然是契丹人。这对有着民族根深蒂固观念的汉人来说，是不能接受也是无法接受的，更何况，是处在乱世，处在民族纷争的年代。这对萧峰固然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而对江湖上所谓的各个大帮派、名流又何尝不是一个晴天霹雳？那些自称为名门正派的江湖人士，打着所谓“正邪不两立”旗号的江湖高手，又怎能容忍汉人的一个大帮派由异族来统领？即使是最寻常的百姓，在民族大义面前，又岂能接受这样一个现实？身处乱世，很多事情都无法自控，也能以自控，萧峰，理所当然地被汉人拒绝在了门外。而当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那么凑巧地发生后，萧峰，已经永远都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机会了。杀父母，弑师，在江湖中是最为人痛恨的，而各大门派高手的被杀，更是将整个江湖闹的天翻地覆，萧峰，已然成为了武林公敌，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容身，自然已经是毫无希望了。

聚贤庄一战，更多的，是萧峰与中原武林的决战，喝过绝交酒后，他从此与中原所谓的正派人士彻底绝交，出手时就是敌人。聚贤庄，萧峰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为了阿珠，那个由于他的鲁莽而深受重伤的女子，那个会对他今后的生命产生重大影响的女子，他毅然前去了。因为他是英雄，他去了；因为只有到聚贤庄，阿珠才有治愈的希望；为了一个生命，为了一个希望，他义不容辞地去了。当他在聚贤庄与天下英雄豪杰喝绝交酒的时候，我被感动了，不仅萧峰的豪气，也不仅为萧峰的凛然，更为萧峰为救他人而深入险境的那份情义，这样一份情义，足以让我忽略萧峰的鲁莽，萧峰的粗心。

雁门关外，当他与阿珠相逢的情景，又一次深深的感动了我。萧峰的深情也在那时体现无疑，而这，却也更让人对“塞外牛羊空自许”增添了无穷的惆怅与悲哀。

萧峰的心，随着阿珠的死而冷却了。既然汉人已经无法容忍自己，他只能远走异乡。造化弄人，却又偏偏让他救了辽国的国王，偏偏让他做了辽国的南院大王，而偏偏，又要让他去发动对宋朝的战争。一边，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土地，尽管，他是契丹人，宋朝，却有着其最亲的人，是情感的归宿；而一边，是自己的国家，虽然，不曾在这个国家生长，却是职责与忠义所在；忠义与情感自古两难全，却要让萧峰做出一个选择。

他是英雄，自然要求忠义两全，他不能有负于汉人，也不能不救他的江湖朋友，当然，他更不能不忠于辽国。

雁门关外，阴风萧萧，萧峰化解了两国的战争，却无法化解自己的恩怨：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无法在回到汉人当中了，也回不到辽国去了。他背叛了辽国，也被宋人所背叛。茫茫天地，却没有可以让他安身立命的地方，用他的话来说“我今日成了契丹的大罪人，既不忠，又不义，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所以，他选择了死亡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结束一切的纷争，来了断他在尘世间的所有。

想来，他死去的那一刻，应该是平和的，宁静的，也是满足的。因为，他终于可以放弃江湖的一切，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风雨，放弃恩怨，放弃所谓的正邪，放弃所谓的官职，放弃所谓的英雄，抑或是叛徒的称谓，他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尘世，到另一个世界，与他心爱的阿珠，一起策马扬鞭，一起到关外，放羊牧马。只有归去，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去，他才能获得无风无雨的平静生活，他才能过他只在梦中出现的生活。

这，是一个悲剧英雄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