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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忧愁《你喜欢佛朗索瓦萨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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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5: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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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终于能拿到《你好,忧愁》的中文译本了。满足了一个多年的夙愿,一直隐隐的等待,想一睹其文的风采。看那淡淡蓝色的封面,的确是“blue”的调调,可是萨冈那明媚的笑容、男孩子一样调皮地搭在额上的卷发,在人世间潇洒地长久地迷人着,和所谓的小资的忧郁不搭界。而有人提到的那种小资的忧郁也许是会让萨冈本人不屑的。耳边听着Enigma的the eyes of truth,手中一卷萨冈在握,偶尔看一眼窗外肮脏灰暗的空气,我也一点都不忧郁。

是因为萨冈和密特朗总统的“亲密”关系(世间对亲密一词会有种种暧昧的猜测,我也小人一回吧——他们亲密到经常上床吗,看萨冈生活中对于男人的追逐,应该会的),还是因为古老的欧洲或者说文雅浪漫的法国一向尊崇天才,就像杜拉斯那样,2004年萨冈去世后,国家高层人物也纷纷表达深情的告白和爱戴。希拉克的推崇言论倒也罢了,最可笑的是,当时的总理拉法兰说“萨冈是一种微笑”这样狗屁不通的句子有很多,比如“生活是一种感觉”等等。萨冈活着的时候,文学的天才和内容丰富不乏惊世骇俗的私人生活的确营养了人们的眼球,使各种媒体和狗仔队得到了丰厚的薪酬和谈资,但是,谁又能说,萨冈不是把酗酒、吸毒、飚车、赛马和耍男人当作了自己生命的补品呢?所以,只有萨冈,可以在19岁的妙龄这样轻松地说,你好,忧愁,——并且把后世所有拾其牙慧的貌似哲人全部一棍子打死了。

我想起《洛丽塔》来,有人说俄裔贵族纳博科夫关于那个举世闻名的小女孩的写作行为,是古老的欧洲***了年少的美国,又有人说是年少的美国***了古老的欧洲。每当想起这样的批评我就忍不住微笑。洛丽塔有那样美丽的少女风情,却完全不能领会亨伯特热爱生命一样热爱着她的那种中年男人的深情,也完全不能和萨冈笔下的早熟早慧少女相比,洛丽塔身上带着美国少女那种粗俗的线条和简单的头脑,而后者骨子里印刻着欧洲文明里涵养出来的优雅和精致,以及对这种文明生活和秩序本身的叛逆和嘲讽,这才是萨冈写作的令人称绝的妙处。

读《你好,忧愁》,也令我时时想起14岁的苏菲玛素在电影《初吻》的模样来。那样为情所困的小小少女的苦恼,那样迷离的眼神,饱满的嘴唇,等待着初吻到来的、那样敏感的、脆弱的易受伤害的千回百转的小心思。在《你好,忧愁》,这个少女,塞西尔,已经是十六七岁了,过了初吻的年龄,开始品尝初恋的酸甜,对于成人世界的情欲有清醒的观察和认识,能敏锐感知成人世界中种种复杂的纠葛,能够明确判断自己的价值观并极力捍卫之。

对于小野猫一样的少女,任何一种有秩序的规范端庄的生活,都是一种莫大的威胁。父亲和原来那个放***友爱尔沙的恋情,被塞西尔用来抵挡父亲和后来的女友安娜的爱情,安娜的到来完全代表了一种优雅的有节制的合理的稳定的生活模式和价值观,接受安娜就意味着父女俩曾经的荒唐生活要收敛起来。塞西尔于是安排度假期间结识的小男友,和爱尔沙一起制造了一出戏,让父亲雷蒙重新臣服于爱尔沙的年轻肉体,令安娜望而却步。痛苦的安娜在撞见了雷蒙和爱尔沙在海边松树林的鬼混之后,开车离开时坠落山崖。塞西尔和父亲在对于自己小小的邪恶进行过短暂的忏悔后,血液里的不良分子又起了作用,开始恢复以前的放荡不羁的生活,只是在偶尔,想起与安娜共度的假期,不能挥散淡淡的忧郁。

故事并没有超脱于一般的肥皂剧,本来,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只是在萨冈的笔下,少女的敏锐多思与焦虑不安,对自己心理、周围人世的体认是如此清醒和冷静,甚至是惊人的冷酷,令人为之震撼。对于自由自在、狂放不羁的生活观的捍卫和自觉,精心设计一个诡计时流露的成熟的、天衣无缝的心理逻辑和生活智慧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父亲雷蒙和自己的生活模式与爱情观,少女塞西尔看的很清楚,“在我父亲的眼中,爱情的复杂性纯粹是想象出来的。他一个劲儿地反对忠诚、庄严、约束的概念。……这样的爱情观令我神往:迅疾的、炽烈的、转瞬即逝的爱情。……我对爱情仍还所知甚少:只知道有约会、亲吻、疲倦”。

父亲的作为和女儿的心理互相印证,基因是纯生理的解释理由,他们实在太想象了。“它的唯一不足,就是有时启发其我心中对于爱情这类东西产生的一种大彻大悟般的厚颜***,在我这种年龄和经验的人看来,爱情中消遣的成分多于感人的成分”。……“我忘却了死亡的时间,忘却了生命的短暂,忘却了时间美好的感情。我考虑着,要过一种卑鄙***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那些叛逆和反抗,可以以这样一种心理逻辑进行,包含了自嘲与自我肯定的勇气,以及对于正统价值体系的不安与轻蔑。这样的少女有小巫婆和小妖怪的特质,虽然她长着天使的面容,惹人怜爱。

“爱除了使我获得肉体上十分现实的***之外,还让我体验到了某种智力上的***。‘***’这两个字本身就有一种诱惑力,只要从字面上把它们的意思分开,就产生一种文字上的力量。这如此具体、如此积极的‘做’字,合富有诗意的抽象的‘爱’字结合在一起,令我倾倒”。好像见过后世有人借用这样的说法,在1954年《你好,忧愁》出版后,再有人这样写,就是永远的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了。

19岁,萨冈可以如此成熟地、飞扬流畅地叙述故事,精准地透视一个社会阶层、一类人的心理状态,如此光芒四射,飞珠溅玉,实在是一种高山仰止的纪录。而在萨冈写出这一部闻名世界的处女作时,中国的天才作家张爱玲走过了短短两年的创作高峰期,正在积极准备遁世,急管繁弦,离开了中国的大环境,逃异地,走异路,寻求别样的人生。她们的年龄相差15岁。只有她们有资格,远远地,飞离尘世,拈花微笑。

————阅读萨冈的***大于一切,以至于我要堕入失语状态。借用萨冈另一部小说的名字,《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我写下这个题目。这不是认真的批评,而是随便的笔记。

…………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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