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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Religion施莱尔马赫《论宗教》第二讲中同一性理论的基础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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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5: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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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莱尔马赫《论宗教》第二讲中同一性理论的基础性作用

内容回顾

在《论宗教――致蔑视宗教的有教养者》第二讲中,施莱尔马赫首先分析了宗教和形而上学以及道德的区别,认为宗教不是形而上学,也不是道德,更不是形而上学和道德论的碎片拼凑起来的东西。他承认宗教从未纯粹地出现过,但是必须批判地对待形而上学和道德对宗教的侵入,它们是“硬挤入”宗教的领域的。在批判了形而上学和道德对宗教的渗透后,他提出:宗教并非“思维”或“行动”,而在于对“宇宙的直觉和情感”或“从有限中获得的对无限的感觉”,由此提出宗教是对于“上帝活在有限的我们之中,并在我们当中活动的体验”的定义。这种直觉所唤起的就是“对无限的情感”,亦即“虔敬”。而这种“虔敬”虽有不同形式,但在所有的宗教情感那里都表达了一种依存性,这就是有限的万事万物依存于最高的、无限的存在。而且这种“虔敬”表现为一种“绝对依存感”。这种情感为人类经验中的普遍现象,并表现在一切宗教之中,人便是从这种情感中领受神之实在性。

作为第一位新教神学家,施莱尔马赫有着极深的基督教背景,同时又深感不满于当时流行的各种宗教理论,因此提出自己的独特的宗教理论。因此,我们在研究他的宗教理论的时候,必须紧扣当时的历史条件和理论背景,要善于发现其宗教理论中对于前人观点的批判和发展。下面仅仅就施莱尔马赫宗教理论中的同一性原则及其展开稍加讨论。

线索和观点

施莱尔马赫对用形而上学形式来构建宗教体系和把宗教归结为道德学说都不满意,历史赋予他的使命是既要继承又要突破。他从柏拉图(可能因为他是柏拉图著作的翻译者)和中世纪那里吸收灵感,用存在的同一性原则代替分离性原则成为宗教的基础。我认为:同一性原则的重新确立,其意义非同小可,可以说,施莱尔马赫全部的宗教理论都建立在存在的同一性原则以及对这一原则的阐释和发展上。

首先要说明,在施莱尔马赫的思想中,无限、宇宙、神、上帝、世界精神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我倾向于认为:使用无限目的是要突出与有限之物的差别性;使用神与上帝是强调其超越性;使用宇宙是强调上帝或神在有限之物中的临在及其在有限之物上的作用;使用世界精神是要表达所有有限之物都在自身内、以自己的个性普遍地体现着无限这一观点。因此下文将根据具体处境,使用不同的称谓。

存在的同一性原则起源于柏拉图主义的分有之说,公元二世纪时的新柏拉图主义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流溢之说,后来的遵循柏拉图主义路线的思想家们根据这两种理论发展出存在的同一性原则,这一原则在卡罗林文化复兴时期哲学家爱留根纳、库萨的尼古拉以及斯宾诺莎等人的思想中均有体现,其要点是认为上帝把自己的存在赋予万物,万物因上帝的存在而存在,因此上帝之存在是万物存在的根据,因此在这层意义上,上帝的存在和万物的存在有着绝对的同一性。以爱留根纳为例,他说:“当我们听说神创造了一切事物,我们必须作如此了解:除了神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存在于事物之中。就是说,神是一切事物的本质,因为只有神才是真正的存在,那些被认识到的真实存在于事物之中的东西只是神而已。” 他认为万物分有神的本质存在和神流溢出万物是同一个意思,因为神的存在和万物的存在有着互为表里内外的关系,因此事物的本质存在就来自于上帝的存在,只是由于上帝存在,人们才能认识到事物有如此的本质存在。用一个比喻可以很好地说明这种同一性:万物就如同喷泉的水珠,这喷泉就是它们的原型,神是供给喷泉水流的源泉 ――源泉和水珠的存在同一性由此可见。施莱尔马赫继承了这一思想原则,他说:“宇宙表现出来的每种形式、宇宙根据生命的丰富性赋予其一定的实存的每一个存在物;宇宙从它那丰富的、一向多产的怀抱里生产出来的每一个事物,都是宇宙对我们的行为;因此把所有个别的东西看作是整体的一部分,把所有有限的东西都看作是无限的一种表现,这就是宗教;想超出这一点,想更加深入整体的本质,就不再是宗教了。”

存在的同一性原则由于经常以“神在万物之中”的论断表现出来,因此很容易被理解为“神就是万物”这种泛神论思想。但是如果结合存在的同一性原则来仔细考察这句话,我们便能够发现,这句话实际上可以有两种解释方式:1,神的存在和万物的存在具有同一性,万物的存在都以神的存在为根据,万物的本质以原型的方式存在于神之中。2,神包含着万物,万物又包容着本质,因此,本质以属性的方式存在于事物之中,又以原型的形式存在神之中。 以上两种说法都不具有明显的泛神论色彩,因为两种说法都肯定了神的超越性,即万物都包含在上帝之内,而且都以自己的方式体现着上帝,但是万物的总和并不等上帝,上帝是超越万物之上的。爱留根纳用“能生的自然”来表示上帝,用“受生的自然”来表示自然世界,前者创造、包含且超越后者,库萨的尼古拉和斯宾诺莎也是这样做的。施莱尔马赫也是用类似的观点来对待同一性原则的,即认为神在世界中运行,世界被包含于神之中。有限潜在于无限之中,无限是在现实的有限之中。神和一切事物的好比同心圆,存在的同一性是它们共同的圆心,但是神又是无限的圆周,它将一切事物都包含在里面。

存在的同一性原则是施莱尔马赫宗教思想的根基,在他之前,不论是启蒙运动还是康德宗教思想,都是以分离原则或者说区别原则为基础的,即无限和有限的分离、人和神的分离。以康德为例:他的宗教观以分离原则为基础,强调人的有限性,神的超越性超出人的把握之外,也居于人的中心之外。在《纯粹理性批判》中,他认为人是有限的理性动物,由此限制了人类的理性的使用范围,得出人类凭理性无法认识真实世界的结论。在承认这种有限性的基础上,康德认为尽管我们对于上帝、自由和永恒生命都没有确定性,但是我们可以肯定我们是隶属于某种无条件的东西,这个东西的无条件性是我们肯定可以经验到的。这个东西就是道德,因为只有纯粹的道德才能要求我们无条件地遵循。这样康德寻找并发现了一条通往无限性的可行之径,那就是依据于道德律令的无条件要求的经验。康德不讲这种无条件的道理律令的具体内容,因为它不依赖于特殊内容,其无条件性来自于其彻底形式,即:人应当如何如何做。这种纯粹道德的所谓的无条件性指的是不受外在形式或者目的的约束;只有当意志以善良本身为目的,它才是自由的意志;只有预设意志自由,才能合理推出当意志从自身出发,向内以自身为目的,自己立法,自己守法,这个时候它才是自由的,在此基础上所形成的道德自律才是无条件和完全自由的。但是作为有限存在物的人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通过道德自律到达自由通达的无限世界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康德设立了三个道德公设,即:意志自由、灵魂不朽、上帝存在,用以激励道德勇气和信心,培养向善的道德情感和习惯。 由此,康德在纯粹理性的世界里“杀死”了上帝,又在实践理性的世界将其复活。但这种结论用虚幻的方式加深了有限和无限之间的分离性,因为三个公设只是道德实现的条件,而非道德本身的条件;任何具体道德行为总是与具体处境相联系的,具体的道德行为肯定是发生在经验的世界里,而经验世界是受必然的因果律支配的,也就是说,完全自由的道德自律在经验世界里是没法真正实现的,经验的世界里只有他律的存在。道德行为总是有目的的(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如果取消无限的、全善的上帝的存在,等于否定了终极目的论(此为外在目的);如果采取内在目的论的方法(康德就是这样做的),就必须指向人的理性本身,而人的理性本身却又是有限的,人始终是处在经验世界的,而无论如何这个内在目的却不能不具有无限性,那就只好又把上帝重新拉回来作为公设――有限和无限之间的鸿沟以自律和他律、终极目的论和内在目的论的冲突形式表现出来,这条鸿沟始终无法跨越。在下文中我们将谈到施莱尔马赫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的。

在存在的同一性的基础上,施莱尔马赫肯定了万物的个体性和多样性,并且把这种个体性和多样性解释为对同一性的表现。他说:“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形式,这种存在形式都是由神出于其自身的完满性而给予的独立的存在,这样,层出不穷、无穷无尽的事物都是神的其无限丰富性直接作用的结果。” 这就是说:万物都是由神赋予它们存在的,万物存在的不同形态也是由神赋予的,因此,万物的存在与神的存在有着同一性,万物的本质就蕴含在神里面;同时,有限的万物的总和包含在无限当中,无限也在有限之物之上得到体现。有限的事物就无限的神来说是表现为有限的,但是就其自身而言,却又是完整的和不失为整体的,是无限在有限之物上的体现。简而言之,就是说万物相对于那个唯一的上帝是多,但又由于具有其独特性和完整性而自我表现为独立的“一”。

既然施莱尔马赫既肯定同一性又肯定个体性和多样性,那么以这个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宗教理论必然在强调同一性的同时也不会忽视个体性和多样性。

由此,首先基于存在的同一性原则的基础,施莱尔马赫提出自己对于宗教本质的定义:“普遍意义上的宗教就是要在最高的同一内感受到在情感中影响和作用我们的是唯一的存在,也就是说,要感受到我们的存在和生命是在上帝里并籍着上帝而成为这种存在和生命的。” 在这里,施莱尔马赫认为宗教主要是必须进入到人自身当中去而不是通过与万物的互动联系(因为我们不可能直接体验到无限),被无限作用在人之上的影响和随后而来的情感抓住或“俘获”,体认到有限之物作为整体的部分和表现之存在、认识到无限在人自身当中的存在和无限在人的生命中的展现。这里所说的“影响”和“随后而来的情感”指的就是施莱尔马赫用来概括宗教本质的“直觉”和“情感”。必须说明的是:这里的情感,决不是某种主观上的情绪,而是超越于有限之物的宇宙对我们存在的深层结构的影响和作用。因此,这种情感可以说是对作为一切有限之物的根据的宇宙的直接认知,而且这种认知绝不可用知识来表达,也不可以通过道德行为来表现。似乎可以用佛教的“夫有所知,故有所不知;是以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来表达, 不知恰当否。其次,这里并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两者是同时发生的,都源自于有限之物与神的存在的同一性基础上。这种同一性,施莱尔马赫称之为“原初的同一”。他肯定这种状态是自我意识还没有萌发,人尚还处在与神的存在同一的状态,它是理性无法通过认知来达到、道德无法通过操行来达到的,而相反,知识和道德都是从这原初的同一中流溢出来的。施莱尔马赫明确把事物对人的作用和影响后所形成的称为知识,把人对事物的作用和影响后所形成的称为道德, 两者都是通过某种对象来达到与神的同一,施莱尔马赫认为只有当人被规定和被外物刺激以后,也就是说当人的自我意识产生后才能做出与万物之间的这种交流,这就与原初的同一状态相违背。因此在他看来知识和道德仅仅是构成并维持了我们的生命,却无助于我们了解我们生命的本质。我们不能从人与万物之间的互动关系(即把万物当作对象)中了解生命的本质,也就是说知识和道德不是宗教,宗教是更加深层的东西,它不通过与万物之间的联系来了解生命的本质。

那为什么说宗教主要是必须进入人自身中呢,也就是说必须以个体性的形式表现出来呢?因为施莱尔马赫承认了万物的多样性和个体性,而且万物之间除了与无限之间的存在的同一性这一共同点之外,没有任何相似性。这就是说,每个事物都是自成体系,有着其自身特征的,这同样也否定了通过人与万物之间的互动来认识宇宙的方式。此外,人作为有限的存在是无法直接与无限建立联系的,而且也无法从与万物的联系中体认无限,那么,剩下的唯一的途径就是进入到人类自身。他说:“每个个体的宗教,都是基于那最高的同一性的,同时就其本身而言也是一个整体。它是一个完满的整体,建立在人的个体性之上,你们一般称这种个体性为个性或人格。宗教就是这样以无穷的方式形成着自己,甚至以最简单的个性表现出来。”

沿着这样的思路推理下去,我们必然会得到宗教呈多样性表现的结论。施莱尔马赫认为,每种独特而清晰的情感就其自身而言都是完整的,就个体而言都是必须的,因此不同个体的宗教感可以完全是不同的。那么只要在每种表现形式中始终包含着宗教最关键的、不可缺少的要素,即直觉与情感的统一性,宗教便可以以无穷无尽的形式表现出来,而且每种形式仍然具有整体性。他明确说道:“千百人可能具有同样的宗教体验,但是由于受不同外部状况的影响,故在进行说明时必须依赖不同的各种各样的外部条件。” 为了更清楚地表达这一观点,施莱尔马赫认为音乐能做一个很好的例证,因为音乐“自身就是个完满的整体,又有其独特性,而且始终在通过自身展现着宇宙。” 这里他首先肯定了有某种“作为整体形式的音乐”存在,然后它在不同的音乐家身上又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有的音乐家创作交响乐,有的创作歌剧,有的创作钢琴曲等等,只要音乐家始终保持其个人的音乐形式和“音乐整体形式”之间的同一,那么音乐家可以随心所欲地、根据文化、场景、环境、时势等具体处境进行创作。这样的创作产物必然是“作为整体形式的音乐”的表现形式,必然与“作为整体形式的音乐”有着绝对的同一性,必然是完整而独特的音乐。无独有偶,在柏拉图的“伊翁”篇中,我们发现了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例子,只不过“伊翁”篇中的诗人被替换成了音乐家。在“伊翁”篇中,诗人们得到神的感召,被神赐予“作为整体形式的诗”,然后,“有的诗人做酒神歌,有人做合唱歌,有的诗人做颂神诗,有的做史诗,有的做长短格,”,但是每一种形式都是完整而独立的诗,而且都必定从不同的角度或以不同的手法体现着“诗的整体形式”。 ――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柏拉图主义对施莱尔马赫思想的影响。

由此可见,施莱尔马赫所说的宗教就是一系列人与无限之间的互动的总和,这些互动是在不间断地同时进行的,而且,这些互动是超乎时间之外,发生在最原初的同一状态之中的,不能对之加以时空性的限制和说明:一方面宇宙通过流溢,赋予人类存在和本质,形成无穷无尽的个体,所有个体的总和都包含在无限之中,每个个体都有其独立性和完整性,由此都体现着无限;另一方面,个体被无限施加于其上的作用和影响所“俘获”,从而体验到无限在个体自身内的存在和活动,并由此产生对于无限的绝对依存之感。这一系列互动的总和的最深层基础当然是有限存在和无限存在的同一性,但是其直接基础是“上帝的自我显示说”,这种观点来自爱留根纳,他认为:上帝的创世是一个从无走向有,从非存在走向存在,从不可言说走向自我显示的过程;人的认识的对象只是运动着的东西,而上帝的运动是创世活动,因此,只有在创世中,上帝才能被认识。 所以说,人们必须在上帝创造的世界里追寻上帝的踪影。施莱尔马赫继承并发展了这一理论。他认为宇宙总是在不停地活动,每一刻都在向我们显示着自己,这一过程是一种自我的创造,是永不停竭的,也就是说,上帝始终在不停地在有限之物上实施影响和作用,并通过这种方式在万物中永新地展现着自己;这就决定了我们不能通过道德和知识来达到与上帝的同一,因为知识和道德都是由自我意识与对象的关系而产生的,它们一旦形成,就立刻表现为僵死的理论体系或者戒律条款,是无法体现这种永新的自我创造和自我显示的;而人向上帝的归复就表现在人通过回到自身,向内发掘本性,以达到对上帝的追求、依附和融合上,这个过程也必须是永新的和充满了创造性的。这也就是施莱尔马赫为什么要用音乐例子的原因,因为艺术创作可以用来类比宗教,它充满了直观和感情,是一个不断创新、充满了生命力的过程。这样一种观点同时也决定了施莱尔马赫的宗教理论必须是一种审美意义上的理论。

既然是互动,那就必须牵扯到主动和被动的关系。施莱尔马赫认为,这一系列互动,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都是包含于一个整体之内的,是作为整体出现的,这个整体源自最原初的同一状态,从宇宙在有限之物上施加作用,到人体验到上帝在自身中的临在,再到人由此产生绝对的依赖感… 这些都是完全自由的,都是出于内在本性的要求,这种直觉和情感越是清晰和持久,人就越是能够克服有限性的束缚,就越是自由,越是接近无限。所以,被动和主动一说只是为了说明之便,才将它们分开来讲。一方面,它是被动的过程,因为宗教就是要“使人像孩子一般地,消极地被宇宙的直接影响所抓住和充满。” 就是说,在宗教里,有限事物必须被无限施加其上的作用和影响牢牢吸引、把握甚至俘获,整个过程中,有限事物必须处在被动的状态。这里我们仍然来举柏拉图“伊翁”篇中的“被动的诗人”的例子来进行了解:“诗人受到神的感召,被赐予翅膀,得以上升到天神的世界,他们从缪斯的花园和溪谷中那流淌着蜂蜜的源泉中,采集诗句,做出华彩乐章,写出动人章句…只有被缪斯所激发的部分,一个人的诗才能够写的完美。” 这里诗人从被感召、上升天界到采集诗句,再到创作诗句,完全被夺取了理智,一直都是处在被动的状态下,连写出来的诗句都是“神的话语,只不过借最平庸的人的口说出来。” 因此,整个艺术创作过程其实都是“神的自我显示过程”。施莱尔马赫继承了这种关于被动的理论,但是他并没有固守成规,而是和时代思想丝丝相扣,在肯定被动状态的同时,也肯定了人的主体性原则。

所以,另一方面这种作为整体的互动又含有主动的成分,因为“宗教想直观宇宙,想聚精会神地从宇宙自身的表现和行动中观察它。” 这里就显示了施莱尔马赫宗教理论对理性主义宗教理论的继承:在中世纪,上帝对人来说,完全是“客观的”,即信仰是完全排斥个人主体性的,信仰就是信神、信经典、信教会,让人信什么,人就得信什么――个人主体性是完全排除在外的,这种信仰完全是被动的信仰。后来经过宗教改革后,宗教神学开始容纳个人主体性,并且在启蒙运动中个人主体性一度压倒了上帝的权威,在经过康德的纠正后,个人主体性中的理性部分得到了限制,有限之物得以在意志自由、上帝存在和灵魂不朽在前提下,通过道德行为到达无限王国。施莱尔马赫肯定了人的主体性和主动性,认为人必须要向内发掘自身的本性,通过直觉和情感(而非理性或道德),体验到神在人当中的存在和活动,同时领悟到人作为无限和整体的一部分时,对无限的绝对的依赖之感。于是,上文中康德所面临的理论困境在这里就得到了解决:在康德那里,由于强调分离性和主体性原则,自律和他律、终极目的论和内在目的论之间发生矛盾,就好比人站在大地上,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于是拼命向前跑去,想到达太阳的王国,但是怎么跑,地平线总是远远在前头,无法接近;于是人转向自身,希望从本性中发掘宇宙和上帝的奥秘,却发现自己是有限之物,从中看不到任何体现无限性的东西;所以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又重新把上帝设立为道德世界的最初原因和终极目的,由此又回到终极目的的理论上;而在施莱尔马赫这里,问题就解决了:因为人的存在与无限的存在具有同一性,好像同心圆一般,而且人的本性和一切就是上帝在人自身中不断自我显示的结果。那么人完全没有必要向前线性地追求什么,只需要向内回到自身,通过直觉和情感,就可以和上帝复归同一――这既是内在目的也是终极目的,同一性和主体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有限和无限的鸿沟消失了。

但是,我对施莱尔马赫的宗教理论也存在疑问。由于他提出了“原初的同一”这一概念,并且认为知识和道德都是从这里面产生的,也就是说一切认识和行为也都源自于这一“原初的同一”。那么,如何解释恶的存在呢?第一,把“原初的同一”的性质规定为恶是不可能的。第二,如果把“原初的同一”规定为超越了善恶,是无善无恶的,就像普洛提诺的太一一样,那么就有可能会被认为这个“原初的同一”流溢出了善和恶,这样便有二元论的可能性,与施莱尔马赫本人的信仰也是冲突的。第二,如果把“原初的同一”规定为全善呢,那就是说全善当中产生了恶,这样就只能采取基督教传统的说法,即在肯定“原初的同一”是全善的同时,赐予人类自由的意志,这样的话,就又回归到了长期以来困扰基督教的自由论与决定论、善与恶的问题上。此外,如果像这样赋予人自由的意志,那这自由意志必定是人先天就有的,从而是高于理性和道德的(因为两者是从原初的同一中衍生出来的),那这样会不会有可能发展成为唯意志论?同时,这种自由意志与“原初的同一”以及直觉和情感的关系将会是如何?当直觉和情感发生时,人的意志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两方面是否会相互影响?这些问题都还需要更深入地去研究施莱尔马赫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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