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怀念你这“恶”女子》

渐渐的，我变成这个样子：吃饭很快，看书很慢；吃的很多，看的很少。

爱了多少年这个女子呢？数不清的日子，她的小说伴随我的青春期一路走过。从开始的偶然相识，到后来的刻意寻找，再到幡然醒悟后的不忍提起。

跟父母明算着账目，常常说：你付出的我还不起，但总是要还得。好像个无奈的间谍，虽然不甘心，但也认同了、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还要继续走下去。其实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在疑惑，到底是谁在童年时候刻薄过我？让我有了这样冷面冷心的德性，真真一如对着母亲、姑姑也有寄人篱下感的九莉

她的小说、散文以及其他的一些，但凡刊印出来的，似乎没有看过的少之又少。心里疑惑了多年《红楼梦魇》为何真如梦呓一般，这次看九莉曲折万端的一生，才渐渐醒悟到这大概就是她后期再拾起中文写作的风格吧？

彼时的她，依然穷困，但不必再那样急惊风一样的对钱看重。钱固然在那时的她也是重要的，最大不同是少了心中的债主。于是写起来更随意了。于是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生动的例子，初初一个小倌银牙红口、烟视媚行的对你温柔万端，怕的就是这次得罪了你，下次你不来，转个月来自己就要饿死了；而到成了角儿、又或脱了这一行当，便是支个豆腐摊子，也矜贵的如西施般自怜自爱，没了你这张员外，还有那李老爷，总之保底工资是有的，最重要是不用抽红利给谁，赚多少都是自己吃用，心里熨帖。

因此颇有些随心所欲不逾矩。从开始的满足大众口味，到后来的寻找共鸣者——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一句一句说来，没头没脑，不相关联，倒似顿悟的倾诉和记录。《梦魇》里是这样，《小团圆》里也是这样，明明讲着九莉和邵的故事，却突然转回童年琐事，到章节末句，生生又以邵的故事煞住。

这是无可否认的自传体，人只有拿自己开刀的时候才最犹豫、最不能割舍、最看不清楚，张爱玲也是这样，她到了中晚年写这样一个故事，又是这样的内容，多多少少带着清算的成分，清算所有的经历和感情，父母的、亲友的、恋人的……

对于读者来说，最大的坏处是破坏了很多人的幻想，有太多读者把她抽离、抽象、纯粹了，仅仅简单的把她的才情记住，归类到乱世才女的行列——由不得她抗议、辩驳，也许她自己心里也会有小小的窃喜

但只能说他们还是没有看到她文章的字里行间去，不需用放大镜，只要耐心的看，很容易就会看出她的世俗、她的小女人、她的矫情、她的冷酷、她的自以为是、她的顾影自怜……总是是一个很世俗很上海化的真实女子

这样说她并不代表我讨厌她这样，或者我看低这些。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事实——从来我都只相信作者文字传递出来的信息，经第三人都是值得怀疑的，也许会有人说很多作者、作家会在他的文字里可以隐藏起来，没错，是有隐藏起自己的。但不管你展示还是隐藏、放大还是缩小，他的行为体现了他的意图，体现着他要展示给别人的性格，也就体现了他真实的想法和计划。

我太了解这样的女子，有些自私、有些娇气、有些矫情、有些悲观、有些冷，很世俗很有盘算，但还是保持天真的一面，偶尔对最信任的人展露，其余隐藏。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呵，每每看到她的痛苦，如同身受般难过。

直诧异她写九莉与母亲、姑姑、弟弟、父亲、比比等人的真实。母亲花掉九莉的奖学金，九莉恨恨的却不做声，对姑姑笑话她信纸上化开的茶水描写（有人说这个叫记仇，我不以为然，记仇总是要记住之后计划做些什么吧？如果什么都不做，顶多是记得。这一点上，我也是如此），对弟弟九林偷偷写信的描写，对父亲吝啬金钱的反复强调，以及比比奔放的性格。

看的时候不自觉拿这些人和她之前散文里的情况对照，往她真实父母朋友上套，会忍不住笑：好在当事人都不在了，若这节是真的，怕真要气死几个。就如她曾在小说中讽刺某亲戚形象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大致印象，不知道准不准确），气的原型在家里跳脚，到底有文化的家族都能看得下小说。

她期待在爱情的百转千回后还能留下些什么，不忍告诉她，其实并没有经历那些百转千回，真正的凄苦源于真正纯粹、深沉的爱。九莉与邵 的感情里有太多的杂质，外界的、内在的、时局的。至少我这样的人，是从不相信一对多的感情模式。

开头很好莱坞，很有画面感，甚至一起页我就能想到如果我是一个导演，这故事是一个剧本，我该怎样布置这开场。

相信很多张迷对台湾朱氏姐妹的“叛逃”行径是清楚地，早年很热爱张的文字，后来转投胡门下，并无比崇拜。上月某杂志采访其中一人，问及对《小团圆》的感想，她说是张的“求恶得恶”。我愿意中立的理解这句话，但出于对爱者的偏袒还是狠狠看了杂志附照几眼。

他们爱你的书，爱你的文，爱你的才情，我也不例外。但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恶”女子，“恶”女子之间总要惺惺相惜，于是，我真的爱你这个人呐，并且知道，便是真有缘相识，我们也做不得朋友，因为我们这样的人，是刺猬一样的敏感和多疑，拥得太紧，只是个笑话，落得场伤痛。

我庆幸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你的字，想着你的人，怀念同样一个“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