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日光诗意的死亡——《追逐日光》

如果我的生命将于今日终结，我会将我的愤怒加倍任性地发泄，怨恨命运的不公平，怨恨所有还可以苟且于世上看见明日日出的生物。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100日，我会更加肆意地挥霍我的时间，不会也没必要坐在书桌前浪费精力写一本根本不可能看得见出版的书。然而，我不是他。

他叫尤金·奥凯利，美国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的首席执行官，少了他地球的转动也可能会变慢的那种“大人物”，53岁，事业的巅峰，美满的家庭，生命不可能就此嘎然而止。而命运的安排却偏偏喜欢这样子的“惊喜”，他被诊断为脑癌末期，只能再活不到半年。可能是他的宗教信仰安抚了他，又或者是他小时候母亲对他的教育而养成的性格，对于即将死亡的宿命，他选择“接受”。

中学时期的尤金·奥凯利一直以为自己是棒球神童，一定可以表现得越来越好。他母亲却告诉他，热情跟天赋是不同的，“你很有热情，能够成为一个不错的棒球运动员，但是你并没有成为棒球明星的天赋”。一个暑假的时间，他都在回味他母亲的忠告，渐渐的，他调整了自己努力的方向，并由此培养了快速调整人生航向的能力。

“如果不慎驶入了错误的航道，我会马上改变航向驶向新航道，而不会有任何负疚感。我不会噙着眼泪回望来时的路，也不会带着犹豫彷徨走上新的征程。在我看来，明明已经不合时宜的事却又偏要勉强，或者把明明是对却难以承受的事强说为错，这些做法都是无益的。人们越是能够尽快地把握现实，效果就会越好。” （《追逐日光》P12）

接受现实之后，他决定好好地规划他的死亡，他为自己定了三个目标：辞职，合适的治疗，用余下的时间为亲友创造一份美丽的回忆。这样积极的人生态度，令我有那么一刻开始相信他开篇所讲的，他是何其幸运，能够提前100天预知自己的死期。有的人甚至直到死仍旧怀着明天就能治愈的幻想，而最终没能来得及完成心底的愿望。

“当未能遂愿时，我发现周围的一些人就会变得气急败坏。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变成那样。我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局面，他们也无力扭转乾坤。但他们如果不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灰暗。

当我仔细观察人们在焦躁中度日如年时，我也看到自己安详地走在最后的旅程上。” （《追》P83）

在人生的道路上减速，对尤金·奥凯利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他为了要拿下一个单子，曾经从纽约飞了整整22小时到悉尼，就为了能跟客户坐同一班飞机从悉尼飞往墨尔本，利用这一个半小时的旅程跟客户解释文件，然后再赶20几个小时的飞机回纽约。现在，他的精力和注意力转移了，从为公司设计的规划转移到了自己人生最后几个月上来了。减速，为了不想再匆匆忙忙之中糊里糊涂地步入坟墓。

他的“死亡规划”里一件重要的任务是“结束”之前的人际关系。从亲密的商业伙伴，到一辈子的朋友，亲密的家人，女儿，妻子，他一个一个地跟他们道别。书信、电话，晚餐、美酒，回忆，最后道别的问候并非“回头再见”或者“愿主保佑”，而是切切实实的“Goodbye”。

前进的步履变慢了，他珍惜着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又能再次体验自然之美了。跟妻子、女儿、弟弟、母亲在太浩湖边渡过的最后一周，他认为过得很圆满。水静静流淌的声音，微风拂面的温暖，松树沁人心脾的清香……自然而然地，每天他培养了冥想的习惯。

“在这种境界之中，时光就会倒流，就会停滞。我已经不再需要去想有什么体验了，体验自己就在发生。这种体验的主体并不是我，而是世界本身。给我的赏赐就是让思绪停留在那，感受它，不过并不需要僵守在那里。感觉我好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意念一样。我并非处在人生轮回的过程中，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在改造自己，步向新生。” （《追》P174）

与这位大忙人相比，我等凡人的时间可空闲得多，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也忘记了天上云彩的曼妙，追逐日光的美好？

nova 2009.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