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收到赵晓沫寄来的书。“你看得这本书彻夜不眠,令我心生感动。谢谢你的认可。”
不必如此说罢。任何一个读过此书的人,想必是无法平静的,尤其是对知情和上山下乡那段历史有所知悉的读者。
五月初在哈尔滨停留的一夜,偶然读到了她这本书。回忆起二十几年前在美术馆东画廊开画展的情形,在她多为农村主题的套色水印作品前跟她短短见过一面。当年,她的那幅推磨盘的农家女,已是新版画的代表作品,很为画家挣得了一些声名。二十几年过去了,她依然画版画,也画油画,但这已经不再是我的关注点,突然一天,她写出了一部这样的文学作品,令我大为惊诧。
刘宇廉,一个同《枫》,同《伤痕》连环画联系在一起的名字,一个北大荒造就的才子,后来远赴东瀛,客死他乡。他的去国与他的离世,似全不在一般公众视野之内,如果不是周励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赵晓沫也是不会把那个年代的恋情公开于世的。
我没有读过周励的书,不知道她是怎样描写那个北大荒的小屋,描写知青团体中的佼佼者们。但我相信《两地书》与以往任何北大荒题材作品截然不同。它不是小说,完全是一种历史的呈现,而这种呈现有具有小说一样的传奇性,提供了一种多角度转换的阅读可能,一种具有丰富的互文性的独特行文!几十封往来书信,像交叠一起的两手十指,一封挨着一封,把那段经历全部还原,文革时代一对才子才女的思想和生活。令我惊诧的是,他们的内心竟然如此丰富,竟然没有一句那个时代特有的刻板模仿和教条的承袭,没有现今文学所描摹的文革青年身上的所谓“时代烙印”,即使是个人的奋斗,也没有染上任何革命的红色调;他们信中更多的是文学艺术,是创作;他们读的是契诃夫,托尔斯泰,还有《赫鲁晓夫回忆录》;他们眼中所见是生活中的美,探讨的是艺术的可能性……他们的心底是那样自由,虽然北大荒的日子清贫而艰苦,虽然他们的恋情除了偶尔见面,便是靠这些通信。
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不太可能理解这种感情,这叫什么爱情?爱情能缺了体肤之亲?爱情仅通过心灵的交流便能传达?就算年轻一代的电视剧作家,也必要在他们的作品中尽快让男女主角进入“零距离”接触的阶段。不是吗,上个世纪的人类是要这样传达爱情的,人类曾经是习惯纵情于这个没有肉体的阶段的,在这里,男女爱情会逐渐升华,而这升华并非短暂急促的躯壳交合所能达到,精神的交融会替代或提升肉体的爱恋,而不是相反。那一代人,他们的所经历的男女情事跟现在大不相同,而那些心灵上的高贵者,在他们的情感频谱上,心智和观念的投合会发散出最耀眼的光辉,让现代式“恋爱事件”的频闪黯然失色。这种光辉会照彻人的一生,哪怕伊人远去,哪怕生死相隔。
赵晓沫的行文是高标准的,一如三十几年前写下的那些信,文字的驱遣和意图的表述游刃有余,她毕竟是操刀出身的版画家,熟谙刀法功夫、劲道深浅。在我看来,知青文学之中从未有过任何一种文字像《两地书》这样,展示出六十年代“知识青年”的心理面目,不错,“知识青年”这个词,放在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合适,因为他们是具备良好修养和热爱知识的一群有志青年,他们成熟的心智和明晰的观念,以及对待人生的自觉意识,绝不逊于,甚或远高于当今的青年。这也许是时代的赐福,如果说那个时代也赐福过任何人和事的话。在这个意义上,《两地书》远远超出了知青文学的范畴,成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青年人的心灵史。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5:13:0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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