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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春秋《中国散文的希望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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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5: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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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真是读的我满心欢喜。

中国文学自近代始,受西方文学影响甚大,而自二十世纪以来,“欧美传统散文日趋衰落,难以为继”。倒是小说、戏剧发展的风生水起。国人亦步亦趋,结果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在小说、戏剧的领域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多有建树,而在散文领域,尤其在青年一代的作家中,以散文题材见长的不多,能取得成就的,则是更少,刘卫东,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是的,我用了“成就”这个词。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夸张,或者是因为文学之外的原因而进行的刻意吹捧。这本《汉语春秋》已经足以证明它配的上“成就”二字——它的诞生是当代文坛的一个异数,一个充满活力的希望之作。

散文在中国源远流长。郁达夫曾经说过:“中国古代的文章,一向就以散文为主要的文体,韵文系情感满溢时之偶一发挥,不可多得,不能强求的东西。”从先秦诸子的睿智,两汉文章的雄健,魏晋六朝的华美,再到唐宋八大家的深厚和潇洒、明清小品文的俊秀,甚至新中国前后的小品文和杂文,散文这个文学传统延绵而来,从来不曾真正的断裂过。谁想真正的写好散文,谁就要沿着这个传统一直回溯上去。中国散文的特殊性之一正是在于没有继承就谈不上真正的发展。

首先在继承这一点上,刘卫东做法令人赞叹。“意境是中国文化史上最中心也是最具有世界贡献的一方面”(宗白华)。而意境本身是由意象的存在为前提的。卫东直接抓住中国古典美学世界的最主要最核心的意象,从“文字”、“声音”和“视觉”等领域找到可以思索感悟的意象,借以想象和思维的空灵,迅捷、准确的找到了散文传统精神层面上的脉络,沿着青春呼吸的节奏,把属于他的文字一一道来。于是,五千年的悠悠岁月不再按朝代更迭,它们在刘卫东的笔下跳跃,变得熟悉又陌生,亲密又有距离感。

找到很好的切入点,散文的继承和创作只是刚刚开始。我想对于任何一个写散文的人来说,怎么写,或者说继承什么样的散文文风,亦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在中国散文世界里,孟子弘毅自信、雄辩善讽,庄子超凡脱俗、恣意汪洋,韩愈情潮澎湃、论证有力,苏轼气充词沛、行云流水,袁枚灵动清新、随手拈来……而就我所知,刘卫东对中国历代散文都是很熟悉的。这个年轻人曾对现在很多人看不上眼的“故纸堆”下过一番狠功夫。如何取舍?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博采百家,独辟蹊径。

若是一个只在刘卫东从文早期关注他的读者初读此书的话,他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在《指尖流水》里那粘稠、密集,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来气的语言,在这本书中竟然像水洗一般的明澈、简洁和朗朗上口?其实还远不如此,《汉语春秋》里的语言还有着另外的突出特色。它非常具有画面感,刻画颜色、声响的形容词仿佛贴身的衣服一样附着在大大小小的名词上,比如“……青黑的箭矢却有着墨绿山脉那样轻柔的色彩、细致的线条,箭矢走势飘逸挺拔,刚烈威猛,带着风声,宛如鹤唳。”(《大风起兮》)或者用气脉悠然的白描营造很强的镜头感,像“田间的女子,身后是山间的竹林,赤霞色的云朵在头顶上唱歌,伊水河畔,江浙水泽,黄泥的墙,乌黑的瓦,金黄的油菜花,洁白的栀子花,掩映着女子的身影。”(《朱颜记》)。或者化用传统小说的笔法,描绘想象的张力,再比如“但愚笨凶狠的山大王却是从不拦截飞马传家书的信使,问了壮士去路,拱手抱拳满怀敬意,杯酒相赠。信使一饮而尽,众人豪爽大笑,纷纷回寨。”(《孔雀东南飞》)除此之外,卫东还经常以骈法入文。四字相对,六字散对,间或夹杂排比一对数行,让人读起来玲珑有致,颇具美感。细细品来,仿佛可以看见刘卫东像个孩子一般正站在细雨中赏花看竹。他专注的样子,可爱的样子,总是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读中国当代散文不多,总觉得好散文少,坏散文多,故而读来价值不大。这倒也不能说是一己偏见,因为在当代中国,散文的文化语境委实不怎样。因为种种原因,国内散文无论在创作方法、艺术个性、风格流派上都有较为严峻的问题存在。那些“其内容则是爱心、真理、哲言、梦幻。其文风则是怀旧、感伤、浪漫、纯情与唯美。其文字情调则是刻意雕镂,潜心修饰,充满文绉绉的软性强调”的“闺秀散文”、“伤感散文”读来感觉恶心,那些抒写身边琐事,“微言大义”、性灵和小我情感的种种小品文读来又让人气短。至于把学识和文化知识放进散文里再加感慨的“文化散文”,我感觉还是直接读学术书刊来的过瘾。那么,该怎么给刘卫东的散文定位呢?换句话说,他的建树又在哪儿呢?

出生于八十年代的刘卫东可能没有意识到曾经流行于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的“抒情散文”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曾几何时,那是一种用字华美、辞藻堆砌,形式艳丽却空洞无物的文体。当时这种小文章在学生中间很流行,很多人曾在摘抄本上成段成段的摘抄过。当然多半不是因为内容如何,而是因为读起来感觉很美。后来这种文体自然而然的式微消失,但这种阅读上的美感我想一定在刘卫东心里留下了印记,从他最早的散文诗到“接近一种本质”再到《汉语春秋》,他一直致力于汉语的美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一直致力于“美文”的创作。

但是单纯的美感绝不是刘卫东追求的东西。在这本书中,他尝试着把“无我之境”带到自己的创作中。小心翼翼地、较为成功的开拓出了散文所独有的张力。思维跳跃灵动,不在局限于完全主观上的所思所想所悟,而是让想象力附着在精心挑选的意象上构造自己的散文王国。忽而精细入微,忽而大开大合,快意文字,笔走偏锋。已经不再是“小我”和“大我”之间的选择了。刘卫东深厚的阅读功底,已然把散文创作推升到美学的境界,从而让自己笔下的世界成为哲学的本身。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突破,从讲述哲学,利用哲学创作的境界拔升到创造一个世界,让它自己包容哲思且自给自足的境地。更让人惊异的是,他的尝试远没有结束,在《汉语春秋》宣告了这种文体的诞生和成熟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进入了新的写作阶段。在这个意义上,《汉》是开始也是终结。

当然这本书也是有缺憾的。比如有些文章刘卫东过于依赖想象力的驰骋,而忘了读者的感受,结果文章有些轻飘。有些段落习惯性的追求结构的美感,导致用词出现反复和不准确。还有一些称谓和引用有点生硬,影响了行文的流畅。不过这些只是小小的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终究能写出完美的散文来的。

中国散文有《汉语春秋》,幸也。

我们的时代有刘卫东,幸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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