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èmes de Morven le Gaélique《谁是马克斯雅各布》

谁是马克斯·雅各布

在读本科，在这座文字味萧索的庭院里，我是一只小雏鸟。阅读便是一次喂食。大鸟儿衔来营养快餐，那些“书果“均通过精挑细选，同时也去除了旁枝末节。

仿佛就是爱冒险，就在资料室里那个与窗外乔木等高的书架上，簇簇小说和传记之间，我小心地采下一盏诗集。它书页泛黄但相当挺括。想必少有人翻阅。出版社则是我信赖有加的伽利玛尔。

“Poèmes de Moven le Gaëlique Max Jacob”

维庸、波德莱尔、马拉美、戈蒂耶、缪塞、维尼、艾吕亚、阿拉贡、米肖、夏尔……鱼贯而入，可是我的大脑程序波折多日之后，却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与之匹配的。Moven le Gaëlique 是谁呢？谁又是Max Jacob？

马克斯·雅各布(1876-1944)二十世纪初法国著名诗人、散文诗大师之一生于布列塔尼的一个开小古玩铺的犹太人家庭1894年前往巴黎先后当过钢琴教员、画工、售货员、杂役、保育员并且从事过看相、算卦等职业。在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形成时期他成为蒙马特尔区的一位重要诗人在巴黎过着波希米亚人式的生活时与画家毕加索及诗人阿波里奈等人过从甚密。他于1909年改信基督教1925年又改信天主教但他继续摇摆于悔悟与放荡不羁之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被纳粹投入巴黎附近的达朗西集中营后来死在那里。

雅各布的作品主要有散文诗集《骰子盒》(1917)、小说《圣马托雷尔》(1907)、诗文集《达尔杜弗的辩护》(1917)、诗集《中央实验室》(1912)以及《穿红内衣的苦行僧》(1925)等多种。他的诗歌作品颇受超现实主义者的欣赏兼具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色彩且有人性及神秘主义倾向风格朴素、风趣在二十世纪初法国现代诗歌探索方向进期起过重要作用。

这是 董继平先生翻译的文字，原稿就在雅各布诗集的附录中。字里行间，我嗅到气味异常，就兴奋起来。这个神神道道的诗人先生似乎和李白一样口无遮拦。他给自己取下一个假名：Moven le Gaëlique。从此，便陆陆续续开始了这一系列的写作，直到1951年此号作品集结出版。就是我现在手上的小诗集。在他的生平出版履历中似乎没有提到过这本诗集。我也就只能顺着假名摸下去.

Moven ：小姑娘

le Gaëlique：讲苏格兰语

原来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一个讲苏格兰语的小女孩——多么可爱的意象。“小姑娘”向我们暗示了像女性般纤弱细腻的一面，“苏格兰语”呢，众所周知，并不是一门精致的语言，但它淳朴，生气勃勃，甚至生动地粗野。“苏格兰”散发着异域的芳香（对于雅各布来说，更多的是外省气息），却恰好是其诗歌的“应景”。

雅各布的这部小诗集，模仿了各种人物的心理和生活处境，身临其境以这些人物的身份发声。仿佛是个调皮的小孩，不停换戴面具，或者像办家家，演出各种角色，哼哼唧唧地讲讲自己的故事。诗歌里涉及的领域也方方面面。有战争、宗教、婚姻，节庆，家庭，等等，他扮演的各种角色也如饕餮盛宴，有文员，寡妇，炮兵，牧师，牧师的母亲，妻子，丈夫，孩子，神父，木鞋匠，女佣，骗子，战士……这张诗歌履历其实同他所涉足过的工作领域有着密切的关系。雅各布有过十分辉煌的校园学习生涯史，这为他的文字把握打下很好的基础，而其丰富的工作经历也为这个系列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素材。而令人感到愉快的是雅各布的表达方式。他提供给法语诗歌一个向度和一种可能。

婚姻（金霁雯 译）

就好像白色的欧石南是小姑娘

那已婚姑娘便是进水的小船

是暴风雨天进水的小船。

是那个老好人看重了男子

又把女儿许婚于他。

耳朵顶着帽子，嘴里咬枝小花

又是甜甜微笑，又是信誓旦旦

当爱情把这一切带来。

当小伙子称心满意

家庭便落在他的背上。

一窝小雏鸟亟需白色的面包。

女人，你就要变成仆人了。

“玛丽，你给我从那儿起来去为牲口换垫草

玛丽，你给我从那儿起来去楼下把店门打开。”

我原是个修道院的处女

为了登上云霄

上帝会向我递下一排小梯子

它们美丽地就像乳白色花朵。

弗朗索瓦，这便是你的交代！

“为了法兰西，反正无论如何……我要参加舰队。”

为了一点爱情的欢愉

那可是孩子的一生与悲痛

两点钟到市政厅，我去不了。

如果我是株山楂树的话

那只有阴影来将我采摘。

雅各布的几首关于婚姻的诗歌都写得很精巧。比如婚姻之二里就说道：

如果你保有婚姻的趣味

那就在花园里种三株植物

嫉妒、孩子和忧伤

然后用耐心之水，每天

为他们浇灌”(金霁雯 译)

如果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雅各布就是个“口语诗人”。流畅，朴素，单行字数不多，语义变化很快，读起来铿锵有力。他写的尽管是自由体诗歌，但也时而押尾韵时而押头韵，在诗歌音律上形成一种流水般的跌宕之感。特别是这首《婚姻》。

开头的两句在语义上是对仗的，比喻形象而生动，奇特而确切。而音乐性上，他选中重复的词就像剪纸花一般于精巧处牵连，形成奇特的形式美。

“那已婚姑娘便是进水的小船

是暴风雨天进水的小船。

是那个老好人看重了男子”

第一句的小船与后一句的小船属于意象上的重复，第二句的“是”，又与第三句的“是”有所重复。不过在语义上，第二句与第三句的“是”含义并不同的。这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在视觉还是在听觉上都造成一种牵连感，读来十分奇特。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这里。

“又是甜甜微笑，又是信誓旦旦

当爱情把这一切带来。

当小伙子称心满意

家庭便落在他的背上。”

雅各布诗歌的第二个特色就是其对话的运用。甚至有些诗歌直接以对话写成。在这首诗里婚后的状况就直接由妻子之口道出。读者又凭借丈夫的言语来勾勒其婚后的霸道形象。从某种侧面来看，雅各布攫取的这些片段和形象都是为了表达人物性格。对话就如同超级迷你型的小说，具有很强的叙事性，加强了诗歌文本的阅读***。

从雅各布叙述并抒情的这个文本来看，这个事件完全可以用散文化的语言来复述，并且其揭示的现实内容也明晰可见。“婚姻不自由的女子”“前恭后倨的丈夫”“老好人父亲”，通过婚姻这条线索诗人写下来，男子的自私，女子的无力，战争的残酷，父辈的愚昧演绎着无奈的社会现状。对男人的讽刺，对女子的同情都体现了雅各布的母性特质，柔情而忧伤。

在这本诗集里，雅各布采撷的全是这些平凡人物的事件。嬉笑怒骂或柔情感怀都具有强烈的现实成分，这与其侧重于神秘主义的散文诗呈现出不同的气象。这样的诗歌更像是动画。我想说它们不是漫画——漫画是静止的。而动画是流动的，是有运动感的夸张戏剧。

马克斯雅各布在业内被公认喜爱玩文字游戏，比如他的押韵不是单纯的韵脚一致或者押头韵。他喜欢用一些同构词（比如ménager déménager manègerdémanège）这些相同音素的不同组合类似绕口令，又像魔咒，而值得称道的是他天才般地捏住了意义的小尾巴。他的诗歌轻巧而戏谑风趣。与波德莱尔的忧郁，马拉美的晦涩，兰波的意乱神迷形成法国诗歌的天平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