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两汉的书,直到清代之前,还很难懂。清代朴学发现了声韵的奥秘以后,很多读不通的地方就涣然冰释了。用方言来比证,就更进上了一个层次,古代经典和现在乡下人说的话其实是一回事,随便举点例子:
1)《史记》中说“夥颐”、“嚄域”,表示非常惊叹。夥,读若huo3;颐,余音袅袅。就像上海人说的“哦哟~~”,北方人讲“嚯~”。还有骂人的话,上海人老喜欢说“册那”,北方人则说“操~~”,到古代经典里就成了“咄咄逼人”,咄,从出声,上海人念“出”就是“册”,那和颐一样,都是余音。还有呵叱的叱,都是同一音。
2)《汉书》“猗与伟与”、“猗兮伟兮”。 猗,不要看犬旁,跟动物浑身不搭界。可、何、阿、猗……这些字都是一种音。书面语“可是”,苏州话就是“阿是”;谦称小可,就是阿X。江南人都是,三国东吴的吕蒙,小名阿蒙。可,好也。所以“好婆”、“好姆”也就是“阿婆”。 “猗与伟与”、“猗兮伟兮”就是我们在西塘周庄听船娘唱的“阿得伟~~~”(呀得儿喂~~)
3)《左传》“民人痛疾而奧休之”。奧休,用苏芮的歌词来解释就是“因为痛着你的痛”,小孩子跌倒了,妈妈一边抚头安慰,嘴巴里说“不痛不痛,奥休奥休~~”奥休的声音再转一转就成了“阿育”(俗写加上口旁)。 大学里看过一本唐人笔记,说一个人被酷吏鞭打,痛得吃不消,口中乱叫“阿会会”。 这不就是的苏北话么:“a yi wei wei~~~”后来看到明朝《南村辍耕录》讲元末淮人攻打江南,士兵们临阵齐呼“阿会会”壮声势。则淮人就是“钢钵宁”,断无疑义。江北话喊痛是a yi wei wei,反嘲语气,扯开嗓门开讲,也是a yi weiwei…
小结:野语雅言,两相比勘,词气眇合,谁谓古语不在今之方言?因声求义,是读通古书的关键。
4) 《汉书》“饥者毛食”。毛食,不是饿肚子的人茹毛饮血、啃草根的意思。毛(或作秏),就是无,没有。上海说“么me”,广东说“冇(里面两横没有)mao/mou”。 大学里记得有个江西朋友说过一个笑话,说他们乡下,某日清晨有个外国人来到村头一户人家,正想敲门,忽然旁边有个老太婆用纯正的英式发音来了一句“Good Morning!”, 老外被雷到了,啧啧称赞,中国老太英语介好啊~~~~其实老太跟他说的是“这里没人”。毛,无也。莫,也是无的意思。佛经翻译,南无,读成“囊莫”。 现在我们说粗略估计,上海人叫“毛估估”,又说“大约莫”, 古书里写作“无虑”, 被阿爸吃生活,用尺打屁股打了几百记,典雅一点就可以说“无虑数百回”。可见,毛、莫、无,同一声。
小结:字,可以借,可以变,但是声音基本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其中一个重要规律就是,上古没有轻唇音,凡是轻唇都念成重唇。古音有36个声母,这个规律即“非敷奉微”(轻唇)转成“帮旁并明”,就是声母f w都念b p m:
5)苏州话保留了不少例子,比如“肥皂”读成“皮皂”,热天生“痱子”读成“裴子”,就是f 转p。攀附权贵、附结的“附”读成“巴结”。“伏”在地上要读成“步”在地上,就是f 转b。后妈,苏州话叫“晚娘”,但是要读成“蛮娘”,就是w转m,凡是轻唇都念成重唇。再比如,微小的“微”(w),古代一定是读重唇“m”。 微,是不知道的意思,就像中学读过《岳阳楼记》的结尾“微斯人,吾谁与归”。 白话翻过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和我的想法一样。 所以古人射覆猜东西叫“猜枚”,上海话说“猜枚枚子”,读成mi 密、秘、谜。所以,微、枚、密,同一音。 微,就是小的、不知道、不清楚、问是什么的意思,古音“mi”, 现在国语说“什么事”,广东话问什么事叫“乜事啊~~~”,天津话问什么事叫“嘛ma事儿啊~~~”。 上海说一样东西很小叫“一***mi”,就是“微”的古音。小看人叫“蔑视”、小飞虫叫“蠛子”,都是“微”的借字。
第二个重要规律是,上古没有舌上音,凡舌上都念成舌头。即“知彻澄”(舌上)转“端透定”(舌头),就是声母zh ch sh都念d t:
5) 古书绕行一圈叫“周转”,江南读成 “兜转”、“兜圈子”, 就是zh为d。古书“是”,此也。是处,就是这里,是箇,就是这个。江南读成“敌”,这里叫“敌的”,这个叫“敌只”, 即sh为d。
小结:知道了这两个规律,看书就简单了。古代没有轻唇,这就是“阿房宫”为什么要读成“e pang 宫”; 古代没有舌上,所以天竺最早写成“身毒”。 (竺,笃,毒,同一音)
未完待续……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5:05:4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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