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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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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5: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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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和他的《平凡的世界》几乎成了那个时代的代名词,是现实主义与时代的伟大契合,忠实而富有激情地描绘出变革中的中国的社会面貌。其中所表现出的中国人或者说中国农民的精神特性更是超越了时代。他的伟大不在于他的思想多么崇高,手法多么精致,而在于诚恳、忠实,对这样一部作品,评判其写作技巧纯粹是多余的。而今日的中国,似乎很难说哪个作家的哪部作品能代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或许是因为社会面貌太芜杂,并没有主流价值观的原因吧。

最初的萧瑟陕北场景预告了全书的厚重,苦难一直与这个民族紧紧相连。然而“维特”的出现骤然在灰暗的背景中划过闪电,之后爱情的主题也贯穿全书。爱情从来是一种象征的而且是实际意义上的变革力量,是人性的光辉。难道在《1984》中,爱情不是摧毁专制的强大武器吗?在底层农村生活中,人性、人道一直是抵制上层建筑压力的缓冲带。诚然这种抵制有时代表着顽固保守的力量,但因此使农村生活不至出现剧烈的动荡。据说中国文学作品缺少西方那种人道主义关怀,至少《平凡的世界》不是。他最伟大的尝试是提出孙少平与田晓霞之间的爱情,然而在现实的压迫中这样的“不平等”爱情找不到出路,只好以田的意外死亡结局。这是爱情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然而在厚重的生活面前,爱情只能退居次位,只有饱暖的人才能安然享受爱情的滋润。身为农民,一辈子都在与土地斗争,农民和土地是数千年来中国的基础,关心农民就是关心中国。他对劳动人民的赞颂是发自内心的。他写他们的苦难、喜悦、迷惘,他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和《人生》一样,少安和少平是慢慢觉醒起来的探索新生活道路的中国农民代表。对于未来,路遥没有给出答案,也不可能给出答案,这是时代的任务。可惜的是,他在农民一样艰苦的劳作中死去,没能看到新时代的喧嚣。或许这是一种幸福,活跃于最适合自己的时代并于顶峰时死去,不是做一位作家最幸运的结局吗?想起那句评奥威尔的话“当我们为生活碌碌奔波时,他为自己最后一部小说呕血而死,于是我只能将嫉妒转化为景仰和怀念”(大意如此)

关于这本书,也许大家已经说得太多。我对孙少平读书那部分感到特别亲切,就来谈谈我熟悉的一些东西吧。

我生长于湖北北部一个小城镇,距离路遥的黄原双水村有大几百公里。小学毕业时据说一个刚从乡下搬来城郊的学校学风好,家里让我去那里读初中,因此接触了许多农村的同学。因为要交涉转校,和父亲一起坐单位小轿车过去,结果学生们象看外星人一样看我们,真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

学校绝大部分同学是从农村来的,他们在学校食堂吃饭,几乎从来没有肉,米从家里背来,每顿自己洗好用饭盆装了交到食堂蒸。我不知道食堂伙食具体如何,因为从来没在那儿吃过。食堂黑乎乎的,学生们拿到自己的饭或回宿舍吃或回教室吃,或者就蹲在食堂外面地上吃。

因为学校刚从乡下搬来,设备很简陋,教学楼一半做宿舍。宿舍很象记者下去东莞血汗工厂暗访时拍到的,简陋的木板架子床紧紧挨在一起,一间普通教室大概睡40多人。我在学期间,就有个学生从上铺摔下来死了,不知后事如何,大概是学校赔些钱吧。教室紧张,每个班100多人,三个人坐一条长板凳共一张桌子,现在这种板凳恐怕绝迹了。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我与两个女生坐一起,多少有些愉快的回忆。

每周上5天半课,周五下午农村同学要急忙赶回家帮忙。每年春秋农忙时期学校放10天左右农忙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有时老师也会叫班里孩子去给自己家帮忙插秧收割。城里孩子不用做农活,遇到这些放假自然都兴高采烈的。下周返校,校长班主任经常告戒同学要补交学费,说明很多同学是不能按时交足学费的。

我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己生活有多优裕,到这里才发现反差太大。一次告诉一个同学脚上的球鞋约60块,他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另外一次给一个同学桂圆干,无意中谈到20多块一斤,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隔膜的。

他们学习之刻苦是难以想象的,除了吃饭睡觉,任何时候去教室都是黑压压一片脑袋,埋头看书或做题。每天早晨6点半跑操,于是跑道上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学生,尘土满天,我们戏称为“光辉(灰)的早晨”。因为跑操同时点名,害得我初中三年早上都是5点多起床。常常停电,晚自习就要点蜡烛,一间教室几十支热气腾腾的蜡烛,没有风扇,在本来就很炎热的夏天教室就成了地狱。然而每个人都熬着,连小部分城里学生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并不懈怠,何况班主任经常在后门处偷窥,看谁没在自习。每学期开头按考试成绩排座次,成绩好的坐前排,成绩差的坐后排。这些措施对学生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到中考那个学期,有学生不惜给班主任送礼以求调到前排。但这样刻苦并不能保证能考上高中或其他职业学校,中考淘汰率比高考更高,因此更残酷,大部分人都只能回家种田,或称修地球。女生没考上回家的,多半不久就结婚生子了,我在高中时略有耳闻。

即使在这样的生活中,也是有类似孙少平所遇到的那种“爱情”的。早恋不用说是学校重点打击的对象,班主任也经常强调不要谈恋爱,甚至找怀疑对象去谈话。然而班里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几对,我自己也不知不觉身在其中,但那确实是象孙少平那样纯朴到几乎连拖手都没有的感情,直到现在还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这就是从1991-1994年我周围大部分同学的生活状况,距离《平》所叙述的年代已十余年,其时据说中国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高中时饭堂变成兑换粮票,再凭粮票在食堂打米饭,依然没有肉。我曾经因为要看年级篮球赛在高中饭堂吃过一顿,既没肉也没油,青菜粘在嘴里难以下咽,多沙,没吃几口就偷偷扔掉了,而我的同学们很多就是吃这样的饭菜长大的。自然农村也有家境稍富裕的,比如乡镇干部子弟,或家里做生意的,他们时常到学校外小餐馆去“开荤”,在这个语境里这个词是有实际的字面意义的。

由于客观生活的差别,主观上我也没有主动去了解周围农村同学,我们之间被与生俱来的横在城乡之间的有形无形的墙隔开了。高三的某个早晨,学校广播传来***逝世的消息,不久香港回归,我考上遥远南方的中山大学,从此远离了故乡和故乡的人。很难说这段生活经历给我的影响,但我似乎很相信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奢侈的人,并本能的讨厌任何华丽或过于精巧的东西和人,大概与中学生活不无关系。也许有点过时或没品位,但人只应该追求适合自己的生活。

对于农村以外的城镇生活,路遥也尽力做了描述。他不回避阴暗面,田福堂等底层干部的封建作风,干部中或者所有中国人中固有的裙带关系,他都客观忠实地叙述出来。这些东西也许我更熟悉,但已与本书主旨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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