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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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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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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常识》之后,梁文道在广西师大出版社又推出了《我执》,出版方将这两本书并称为梁文道的“理智与情感”,并且暗示在书中可以见到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梁文道的隐秘内心。这自然是个不错的卖点,也是作者的“粉丝”所乐于见到的。然而,作者自称《我执》只是“看似日记的虚构散文习作”,是一本“看起来很‘感性抒情’的思考笔记”。

阅毕全书,我更认同作者自己的看法。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不时会想起多年前读过的韩少功的《马桥词典》。这两本书风格差异很大,但是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关键词”式的写作手法。《我执》所收录的每篇文章中大都会有一段“故事”,“故事本身总是要求虚构与装饰。我身为一个讲故事的人,也不得不遵循故事的训令,加油添醋”,“久而久之,我竟然成了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总是有本事把颜色和气味凃洒在身边的空间,使之转换成另一个时空,令听者神入其中。”(《床边的故事》)《我执》无疑是一本关乎情感的书,或许有真实的脉络在其中,但文本中的情事因着作者冷静疏离地描述,读起来像是作者在“旁观”别人的故事,而且是以这些“情事”作为分析的切入点,从中引出自己的理性思考。部分意在“窥私”的读者或许会失望,然而正是因着这种冷静与疏离,本书脱离了那种电视主持人自传式的情感曝光,获得了一种超越性的意义。

梁文道在访谈中一再声明自己不喜欢电视主持人这个身份(他说,“节目里的自己是那么无聊,嘴巴一张一合[我到底在说什么?],比鱼还无聊”《电视》),他更看重“写作者”这个身份。但是,文字本身并不值得信赖。在《相信》中,梁文道写道:“同一本书,即便亲如母子也会看出两个版本,作者又怎能盼望他们共同相信自己的意思呢?”“写信给苦思的对象,切莫枉费心机,以为一字一句都在***透明地传送自己的情意。文字本身就会背叛你;才落在纸上,它的表意功能就立刻消失了。”有意思的是,古希腊哲人柏拉图认为文字一旦“写”出来就成了僵死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与作者丧失了联系,成了孤魂野鬼,缺乏互动,任意播撒,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反正人人都可以看。文字本身不会“说话”,受到曲解也无法为自己辩护,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斐德罗》,275e),更加糟糕的是文字还不能恰当地体现真理(276c),因为它不过是言语的影像(276a),脱离了说话人和对话人的灵魂。既然“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那写下的大量文字又有什么意义呢?写下的时评文字别说要改变时评所批评的状况,就连人家能不能理解也大有问题。据说梁文道在内地出版的三本书都卖得不错,不时登上各地的畅销书排行榜,这种理性的书能够畅销当然是好事,然而有时我又想,他的书能畅销,电视媒体推波助澜带来的“粉丝读者”应该不少,而且,读者又有多少误读呢?正如《我执》被部分人当做情感八卦读物一样。

虽然文字不值得信赖,但就像柏拉图最终还是得通过他“书写的对话”来表达一样,我们也只能通过文字来表达。在梁文道看来,“写”就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至于随后的事情不是作者所能控制的。“文字的出路还是文字,书的出口只在书里面”,写字“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的壮举”(《沙之书》),“因为当下没有满足,目的地永远还在前方”(《追逐》),这既洒脱又无奈。“对一个自许的知识分子而言,‘希望’是最残酷的笑话。可笑是因为其实在我们心中都有数,这个世界不会变得美好;残酷是因为我们却仍然紧抱不放,以为世界真能变得更好,起码在我身后。”(《希望》)这种态度冷静得近乎残酷,较之鲁迅的“希望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这正如地上的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更加令人感到绝望。虽然绝望,还是要书写,假如有一天,这些文字如其所愿改变了一些所要改变的状况,那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就在很“‘感性抒情’的思考笔记”中,梁文道还不忘“介入”。这种“介入”有时是通过失落感来表述的。实时通讯使得时间不再古老,时间的伸延状态消失,“于是我们看不懂老电影,读不懂老情诗,我们不再懂得爱情了”。(《距离的消失》)信用卡“这片小小的塑料卡摧毁了资本主义得以茁长的新教伦理。现在的资本主义,动力来自消费,而非生产……”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罗马》)“最诡异的事情就是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我在这里,也在那里;同时活着两种生命,或者同时生死。”(《电视里的亡灵》)

梁文道无疑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书中讲述的故事估计不少人要信以为真,虽然作者一再强调本书的虚构性质。事实上,有好事者在书出版前于《东方艺术》杂志上发现了梁文道的《我的病历》,便自命为“标题党”,截取“尿道拉伤”中间的一段,以《道长的理想伴侣》为题贴在豆瓣网的“梁文道小组”,一时跟贴者众,纷纷表示想见到更多关于“道长”的“八卦”,甚至有人随即将自己的签名档改为“喜欢短发女生”。不过,“故事”虽然好看,思考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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