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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塔兰《男人培植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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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4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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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培植方案

文/马陌上

现代社会致力于抹平男女之间的差异——事实上已经做到了,尽管各式各样的女权主义组织(在中国表现为妇联)居功至伟,但最终我们不得不承认:是科技帮了她们的大忙。科技让男人的体能优势不再有发挥的余地:男人狩猎、女人采集的古老分工随之崩溃。这个业已崩溃的传统经历了许多演变:狩猎/采集、游牧/种植、耕作/纺织、售卖/酿造……直至最后一次,男人保家卫国闹革命,而女人则在做军鞋,或者为革命育种。

在漫长的上古以及中古,前者为什么会优于后者?一种被普遍认可的解释是:后者在速度与力量上处于劣势。是啊,在文明尚未进入快车道之前,男人的优势说白了就是:具有一种高级的畜力。武侠小说中男女之所以比较平等,原因仅在于这种高级的畜力基本与性别无关:比如“飞”,首先要有力气跳得高,但没有迹象表明男人练轻功比女人更出色;再比如拳术,至刚至猛往往被至阴至柔化解,而最令人生畏的武功,则向来掌握在女人手里,男人要练它,其前提颇有些隐喻意味——割掉生殖器;当然,兵刃就更不消说,因为这已经有点科技的含量了,我的意思是,畜力不再是首要的了。

畜力的淡出昭示了文明的到来,因此,我们可以给文明来个性别判定:文明,是母的。在这样的绝对背景下,一切与此相悖的事件与价值都受到谴责,比如:战争,黑帮,逃狱,劫持,抢夺……母文明在致力于反对它们的同时,却不忘坐在沙发上消费它们。我的意思是,浑身被速度与力量灌注的Scofield(《越狱》男主人公)只能出现在电视里(从这个意义上讲,它跟一场体育赛事没有什么区别)。这种有趣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母文明的性幻想。

几乎与《越狱》的全球流播同时,雄性荷尔蒙旺盛的《项塔兰》也迅速坐上各国畅销书榜的前几把交椅。这是一则关于男人(不是男生)的传奇(不是故事):一个在***中失去理想的革命分子、在犯罪中失去操守的哲学家、在重刑监狱中失去灵魂的诗人……如果仅仅是这些,我们只会拿他当作“垮掉一代”在澳大利亚的近亲传人。但是且慢,他越狱了!这个出生于墨尔本、从学生时代就活跃于各种反战反法西斯反***运动并深信可以改变世界、大学中最年轻的哲学和文学讲师、25岁失去妻子后选择***来填补生命中乍然到来的空洞、吸食成瘾后怀揣仿造手枪24次抢劫银行并被判入狱19年的家伙,竟然在服刑两年后从澳大利亚戒备最为森严的监狱里逃了出来。他的命运足够令人眼花缭乱,因此不屑于在任何细节上做过多描述与停留(作为一本厚达1000页的小说,它并不像《追忆似水年华》或《红楼梦》那样慢吞吞的)——逃亡需要一种与之相应的快节奏。在路上,他分别蹲过新西兰、印度、瑞士、意大利和德国的监狱,但每次他都越狱成功,直至最后回到澳大利亚服刑(带有某种自愿赎罪的性质)。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部小说实为作者的自传。这有两个含义:第一,这一切都是真的;第二,抢劫犯、洗钱者、***走私分子、逃狱者、军火商、黑手党……名目繁多的身份后面,竟然是文学家——《人物》杂志称赞他继承了狄更斯的精神,而《纽约时报》认为“这是一部不凡的艺术杰作”……且不论这样的溢美之词在多大程度上是“客观”的,它至少嘲讽了我们的前辈同行一贯秉持的“作家应深入生活”(还能怎么深入?)的理念,同时让这一理念的反对者心生羞愧:小说至少不全然是“怎么写”的问题。当小报记者垄断了传奇的发布权,小说的出路在本书作者格里高利•大卫•罗伯兹看来,就是“更传奇”。

回到本文开头所暗示的问题:在现代文明主宰下,男人如何可能?A.是白手起家、空手套白狼、***并在老年痴呆症降临之前坐拥万贯家财吗?B.是刺青、在健身会所练胸肌、用Zippo打火机、在防护严密的赛道上飙车、蓄须、口叼大雪茄、热爱户外运动、热爱NBA、热爱***片、热爱舰船杂志、热爱射击类游戏吗?C.或者,干脆当个警察?

母文明面对“男人”这一既令她们着迷、又令她们不安的物种,总是矛盾重重:取消,还是鼓励?这是一个问题。正如在古典时期,男人面对女人的***,也曾经如此矛盾一样。事实上,其最终采取的策略也大同小异:可控、改造与培植。

男人希望女人的***是可控的;

男人希望女人的***是可以改造的;

男人希望改造后的女人***是可以培植的。

因此,古典时期的传奇多以“爱情”的面孔出现(理想的人格化为蝴蝶、可爱的狐狸以及白色或青色的蛇;培植失败的则人格化为蜘蛛、母老虎、蝎子甚至黑蛇以示吓阻)——爱情,实为可控、改造并培植后的***,它已经成功内化为女人的价值诉求。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成功的包装与营销案例。

而今天,当母文明击溃代表野蛮的男性畜力多时,她们事实上已经走到了最后关头:男人的畜力在得到控制、改造之后,竟然很难培植。女人希望从驯兽师那里寻求灵感:狮子、老虎、鹰隼首先被抛弃,因为她们吃尽了这些动物的苦头;矫枉必须过正,黄牛、奶牛、羊甚至猪,一度成为她们培植男人的人格化方向——显然这个方案很快遭到抛弃;最后,一部分人选了狗,并其乐陶陶,而剩余的大多数,则依然陷在矛盾中无法抉择:选A,披着羊皮的狼,文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禽兽的心,实在心下难安;选B,披着狼皮的羊,禽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顺的心,实在心有不甘;选C,作为一种职业,警察实是母文明的监护人,因此,只能当作大哥哥——无法让人产生性的欲望。

《越狱》的收视奇观,以及《项塔兰》的大卖,实是母文明在男人培植方案上的困境之表征:1.我需要畜力主宰下的男人;2.当且仅当,他是一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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