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世则不可不造业。业的不可相互抵销使涅磐的到来,不可以造业,例如积善的方式来达成。与此同时,又不可不造业,那便不能以不造业的方式来达成。清净无为,依旧是一种业。
轮回因此因此不可被理解为一种无聊的循环,而更应该被视为一种永无止歇的过程。截取轮回中的任一片段,甚至可以是精彩纷呈的。轮回的无聊不在于循环的枯燥和重复,而在于无限。无限是对意义的致命一击。不自由也不在于无法随心从事,业本身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所为,不自由同样在无限,在于没有个断处。
涅磐的取得,必须基于时间的断灭,或者不如说是基于时间性的重生。值得注意的是,对因果性的解构实际可以成为一种熄灭时间的进路。但时间和时间性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时间的熄灭根本不意味着时间性的重生。时间提供一种现成的意义,或者说,时间只是给某种意义提供一种可能的基石,但同时,时间会把意义拉扯得面目全非甚至成为一种讽刺。时间性是源泉。源泉和基石是两个概念。
所以,必须仔细考虑人的必死性,在这里,人和世界的关系才可厘清。
2、
引文即是一种隐喻。思想被一连串的能指牵引到虚空。隐喻的意思是,要理解A,就必须引入B。也可以是说,要达到A,必须通过B。还可以说,没有A的预设存在,B什么都不是。由此我们可以一直牵涉到N,但从A到N之间,有一种彼此支撑的恶意的合谋。从A到N,就组成了世界。意义的问题,实际就是人和世界的关系问题。
碎片化带来的不是局部的真理,它带来的是真理或者意义的灭失。用各种美丽的碎片可以织就一件华丽的皇帝的新装。华丽存在于许多猜疑的人脑中。这种猜疑不是,起码不仅是因为虚荣。那个大声叫出皇帝什么也没穿的孩子是因为纯洁,但纯洁却往往是无知的代名词。无知意味着没有可供援引的东西,代表着引文的匮乏,华美对孩子而言就缺乏支撑。顺便说一句,皇帝的新装真是一个唯物主义得很的童话。在这个童话里,充斥着常识对形而上学的嘲笑,吊诡的是,最后的嘲笑出自于一个常识匮乏的孩子之口。常识,是最频繁使用的引文。
3、
思想在谚语和格言中被规格化。从而,交流可以在不同的人之间找到一些稳固的垫脚石。同样的功能也体现在典故、成语上。这是一些特殊的引文,特殊之处在于,这种引文被我们当作不需要其他引文来说明的引文。
但,这种特殊的引文是基于印刷业极不发达的基础上的,或者说,是基于口语传统极度发达的基础上的。口语只在交谈中发生作用。而交谈和阅读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不仅仅达到传递的效果。在交谈中更多的是形成一种即时生成的东西,而阅读面对的是一个成型的文本。在这个文本的两边,是孤立的作者和读者。
现在甚至是连阅读都已经没落,更不用说成语、格言、典故这一类东西的没落了。互联网的发达并未促成交谈的复兴,原因还待探讨。但从一个明显的事实来看,就证明此点。网络造就的不再是引文般的习用语。而是一些毫无引文式意义的表达词,例如BT、雷等等,这些词除了本身以外,不指向外面。
4、
我把一个女人留在我的梦中。她是一个陌生人,我甚至记不清她的脸。实际上,用“记”是不对的,我或许可以记起一个大体的梦境,仿佛梦和现实在同一个我上相联结。在这种竭尽全力的记忆中,我成为梦想与现实的桥梁,只是桥梁。庄子犯糊涂活该,谁让他把自我那么当回事,总指望它当主角。
那个女人在我的梦里拥有各种细节。这个说法还是会引起误解,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我的捏造或者臆想。毋宁说,她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的梦里。只是因为在梦里我和她彼此陌生,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各项细节,所以我记不起。不知道,当然记不起。
当然,她不知道她正在我的梦中,可那又有什么打紧?我也一样,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一个梦。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个诗说的倒不是一种相对性,说的却是世界的参差不齐。
她在梦中正向我问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醒了。
我不知道在我的梦里她还会迷失多久,但我不担心她。我的梦是一个实在的世界,和我现在身处的世界一样实在。而实在的世界,总不会令人彻底迷失。只有世界之间才让人迷失。在我的梦里,假设她来不及向我问路,她还可以向别的人问路。
在梦里,我对她而言是个不带恶意的陌生人。在梦外,我对她而言什么也不是。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对醒过来的我而言,她还有意义?
人的可怕在于,可以创造一个世界,除了他最初进入的那个外。这些被创造的世界对创造者而言可以只是捏造而没有什么意义,但对那个世界里众多自生自灭的人而言却意义重大。那个世界对他们是毫无选择地扑面而来。
每一个梦都是一个世界,但梦与梦之间并无衔接。我可以进入一个相似的梦里,但永远进不了一个旧梦中。梦对我来说同样是不可选择的。梦把我一遍又一遍的抛入一个新世界之中,怪的是,在每一次梦里,我从不感觉陌生。我没有造物者的新奇与得意。世界并不是我创造后我再进入,创造和进入是同时的。创造者实际上根本无法站在创造物之外观看与欣赏。
自己开车以后,我老是会回想搭乘公交车或者徒步的情景。车仿佛把我和世界某种程度的隔离。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发明一种时空一体的汽车世界。但汽车载着我在同一个世界中穿行,我可以借此从A点到达B点。而世界的发明可以带我去哪里呢?它哪里也去不了,只让我进入它自己。诸世界之上,并没有一个大大世界。世界和世界之间,是彻底的隔离。
那个在梦里向我问路的女人,或许正向我道谢。而梦里的我,根本不知道有一个醒来的我。世界这个词,意味着一入其中,便永陷其内。
我,终于变成了一个鬼魂似的东西。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35:5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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