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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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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3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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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所以,不管《小团圆》在哪个时代出版,都必将引起轰动。这里确有你从未了解到的张爱玲——曾经堕胎,曾经子宫颈折断,在胡兰成之外曾经和一个在小说中化身为一名演员的导演恋爱过——即使放在如今任何一个名人身上,都足够惊世骇俗。

很多人解读《小团圆》的时候,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八卦张爱玲和胡兰成上。你可以对照着看《今生今世》和《小团圆》,太多相同场景但细节差别的描述说明了这些事件的真实性,同时又刻画出二人截然不同的心态。并不因为我是一个张迷就认为张爱玲的话更可信,然而像张爱这样在《小团圆》中“毫不留情”地自揭伤疤,你很容易可以想到,她是为了说明某些真相——她,爱得痛;不能忍受她曾爱过的人抹杀了这些痛。

拖得这么晚才写《小团圆》的读后感,好像意义差得很多了。然而,既然在几百年后,人们还是可以一再重读《红楼梦》,那么就不能说,在《小团圆》出版一个月多后的这篇感想太迟。更何况,只是趁新鲜关注了八卦内容的话,实在无法体会《小团圆》的好处。

作为张爱玲晚年的一部小说,自传性质的《小团圆》像是回光返照般,让张迷们回顾了张爱玲之前的许多作品。当然不必说这里有她《私语》、《烬余录》、《华丽缘》等散文里面的内容,更有很多之前小说的细节一一重述:《金锁记》里季泽的原型是她家的绪哥哥,抽***的很多情节来自于她父亲和后妈,而曹七巧裹脚的细节来自她对自己母亲的记忆;《连环套》里雅赫雅用汤壶烫霓喜的情节也是父亲和后妈生活真事的还原;《倾城之恋》里面白流苏在浅水湾饭店与范柳原的故事,显然来自张爱玲母亲的经历;生病死了的纯姐姐让人想到《花凋》里的川嫦……《小团圆》是张爱玲过往创作素材的一次整理。

就这故事总体而言,也许你早就意识到这是一篇有关爱情的小说,然而你却没来得及理解张爱玲的爱情观——在这本书的某一页,张爱玲轻描淡写地说到了这个问题:“她一直觉得只有无目的的爱才是真的。”这是她愿意背负汉奸妻之名的原因。

她崇拜式地爱着胡兰成,在他走后,把他抽完烟留下的一烟盘的烟蒂都拣了起来,收在一只旧信封里。正因为只是爱情,她才不介意他是个汉奸,她只想着他是那个千万人之中懂得自己的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起初她觉着这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因为他吻她的时候有一阵强有力的痉挛在他胳膊上流过。胡兰成说:“你这名字脂粉气很重,也不像笔名,我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化名。如果是男人,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这表白真动听,可以理解为胡兰成对张爱玲倾慕之深,当然慢慢你也可以体会到,胡兰成对女人一向占有欲很强,这有点儿像收集的癖好,总是要有张爱玲这样一位精神上接近的尤物在册。

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永远是张爱玲等着胡兰成上门拜访的情节。他来,快乐;他没来,等待;一天又一天。直到有天说有结婚的可能。然而她仍然觉得自己走不进胡兰成的心里。“她像棵树,往胡兰成窗前长着,在楼窗的灯光里也影影绰绰开着小花,但是只能在窗外窥视。”

后来她觉着胡兰成并不爱她。在他逃亡的前夜,他睡着了,正好背对着她。她有种冲动想对着那金色的背脊砍一刀。然而,“你要为不爱你的人而死?”她对自己说。为他坐牢丢人出丑都不犯着。

但她还是爱着他。张爱玲自己说,不知怎么的,她从来没对胡兰成流过眼泪。可是她总是背着他流眼泪,因为思念他。“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在胡兰成离开她的日子里,张爱玲寄情上海导演桑弧,然而和桑弧在一起的日子却写着这样思念胡兰成的句子,眼泪不断地流。

“在马路上偶然听见店家播送的京戏,唱须生的中州音非常像胡兰成,她立刻眼睛里汪着眼泪。”

然而胡兰成有太多放不下的女人,像是旧式的才子情结,要功成名就后的一美二美三美大团圆;后来被迫逃亡,功成名就是没有指望了,但仍旧要求个小团圆。

她渐渐明白胡兰成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写婚书——“按照三美团圆的公式,这是必需的。作为信物,不然再海誓山盟也没用。”

张爱玲是一个内心汹涌澎湃然而外表上不动声色的人。她的爱是热情的,然而她的热情却总是暗示性的,等待她爱的人自己明白。

张爱玲表达爱的方式以及她的个性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父母离异,以及她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所具有的鲜明的个性都深深影响了她。她不爱她的父亲,这一点是确定的,她在《小团圆》明确地写着。至于母亲,她对母亲的感情太复杂,有时她甚至把母亲当作自己的耶和华。一次父亲的妾给她做了件新衣裳,问她: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母亲?小张爱玲说:喜欢你。她觉得隐隐的鸡啼声中,微明的天上有人听见了——这是彼得在鸡叫前三次不认主的故事。

由于没有从小在一处,她总觉得母亲并没有责任照顾她,是外人。母亲是缠足的旧式女性,然后却有着新式的思想和作派,母亲的情人众多,母亲爱打扮,母亲漂亮。张爱玲小心翼翼的崇拜母亲,然而又怕她,因为母亲脾气不好,总是指责她。她在母亲面前总是羞于表达,直到母亲愿意资助她去英国读书,她觉得这便欠了她更多,过意不去。“她想到跳楼,让地面重重的摔她一个嘴巴子。”不然她无法表达,不能让母亲明白她的心。

张爱玲还过两个人的钱,一个是她母亲,另一个是她丈夫胡兰成。欠债还钱有一笔勾销的意思,向仿佛应当是自己最亲的人还钱,有把两人之前的恩怨关系也一笔勾销的感觉。张爱玲还钱不为了断绝关系,可能,她天真地以为,这样那两个人就会对她好一些。“她是最不多愁善感的人,抵抗力很强。事实是只有她母亲与胡兰成给她受过罪。”还钱,有点儿报复的意味。

然而这两次还钱,却是不同的结果。从来都很淡漠的母亲突然哭了,执意不收这钱,她是希望在二人之间保留一份感情。至于胡兰成,当初他给张爱玲钱本来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你这里也可以……有一笔钱。”张爱玲不愿意想胡兰成是有什么用意,她情愿他是为了照顾她。于是一次母亲说起她的一个情人往她箱子里塞了二百块钱的时候,张爱不由得想到了胡兰成给她钱的事——“她听了也没有什么感觉,除了也许一丝凄凉。她在四面楚歌中需要一点温暖的回忆。那是她的生命。”

后来,张爱玲把钱还给一直照顾胡兰成的侄女,胡兰成就在旁边看着,不动声色。他觉得这钱应该给他的,作为他的妻。后来,她又继续寄钱给他。再后来,她写信叫他永远不要再写信给她了——她和他断了关系。

“现在海枯石烂也很快。”这结局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逐渐地不再想那个名字,看到他的文章也不再欣赏。只是痛苦的感觉本身还时常纠缠着她——像火烧一般,所谓爱之深,痛之切。

“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了一夜。”

张爱玲与胡兰成分手的时候只有三十岁。

“过三十岁生日那天,夜里在床上看见洋台上的月光,水泥阑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横卧在那里,浴在晚唐的蓝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的压在心上。”

从前很欣赏张爱的一句名言:“成名要趁早。”她身体力行了这句话。然而,看到三十岁的张爱玲与胡兰成爱情幻灭的故事,我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作为一个天才的女子,她生命中绚烂的东西都过早的绽放了,连爱情也是的。绽放过早,凋零也早。天才的轨迹总是大起大落,先起后落。

也许该庆幸我们目前的平凡,因为精彩很可能在后面。然而一定要为这可能的精彩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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