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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澄先生《小记扬之水先生——落花轻拍肩,独行悄已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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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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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买到的书,下午一气读完,很是喜欢。这本书并非掌故秘辛,也不只一般的忆旧随笔,因为在在有两位学问人的气息。这里的“学问”,单指钱锺书先生所说“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情”。

阿田早我几天读过,说不很喜欢书中充斥的文人气,特别说到了扬之水在离开三联之后很少去看望徐梵澄,即便知道后者晚年寂寞,且十分期望她的来访。我读时特意留心,发现扬之水先生对于后来疏于拜访梵澄先生,确实并不像陆灏般深表愧欠,书抄至末仍只是淡淡,无语如语。不过在我看来并不很奇怪,先前搜罗过与先生有关的文章,略知其性情。其一,先生脾性较急,恨不得所有时间几乎全花在书上,买书、借书、读书、编书、写书。与她先生在家,有时两人光顾着看书,宁可不吃晚饭。《梵澄先生》一再写到先生留饭留茶,她都坚持婉拒;难得留下与徐先生共饭,连做带吃不过1小时,想来也是惜时的缘故。其二,先生少烟火气。徐先生不无嗔意地怪她“雅得让人受不了”,恐怕也正是阿田所嫌的“文人气”。看先生日子,只觉她与人尽是如水之交,行的也多是风雅事:写字、作文、对对子、讲典故。书中记到一次她在徐先生家待到六点,“先生一再留饭,说:我这里有三个馒头,我只吃一个,你吃两个。乃婉谢。”我偏爱其中的朴淡有趣。八八年三月十一日的日记里,徐先生教她“拜帖子”,显然有要收她作女弟子的意思,“你愿意在我这里学学古文吗?”换旁人想必求之不得,扬先生倒是当玩笑听过便算了。想来也不是计师徒名份之人,不如私淑之,“有事弟子服其劳”。最高的教育就来就不是靠言辞传授,而只能在朝夕相处中习得。徐先生之于鲁迅也是如此吧。徐先生对于“哲人”、“哲学家”、“哲学教授”的划分精辟非常(见一九九○年一月二十五日日记),他视扬之水先生为小友,“比好朋友还好”的朋友,究其根本大概因为他们都有哲人的根性——爱智慧。爱智,故“内学”,不求名利、“静则生明”,更妙的笺注是:

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倦,而教不厌也。(梵澄先生赠扬先生书所题字)

我有幸见过扬之水先生,在2006年5月24。记得清楚是因为次日写了博客,“想到昨天见到的扬之水,古墓派风格。当得起‘素以为绚’,配得上‘学问性灵’。”徐先生称她cherub,实非溢美。那时先生好像是到上博开会,傅杰老师把她拉来给我们做讲座,讲的是古诗文名物,名字叫《文史研究中的小道世界》。当时傅老师在给我们上《论语》,挑我起来问“小道”的典出,我吱吱吱唔:“虽小道,必有可观者,至远恐泥……”幸考没记全。站在讲台上的扬先生不说话,一脸善意的笑。先生短发不过耳,眉目清朗,一口好听的京片子,思路极清晰,语速快,记性好,有灵气,有学识。举手投足有林下风,亦不失女性特有的天真伶俐。遥想扬先生卖瓜,在我看来有与嵇康煅铁一般风致。

称扬之水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我不知道后二位是谁。去年听戴燕老师上课,我有些孟浪地问起扬先生,说觉得她跟扬先生有些像,戴师笑答:个头像吧,性格还是很不一样的。这是我见过很喜欢的两位女先生,再加上郑毓瑜,为“师品·女先生”三甲。

还是转来说扬先生。之前就在看扬先生的书,最早是《诗经别裁》,内容深入浅出,文字朗润喜人,我一读倾心。后来站在鹿鸣翻完了《古诗文名物新证》。喜欢扬先生的文章,像梵澄先生说的,不躁。先生自谦“不贤识小”,钻于名物“小道”,但做得真是如女工精致,而每及历史思想处,又见识匪浅,遂知女君子不器。近年凡先生出书,我都买回来反复读,《诗经别裁》更是久置床头,希望得沾文气。本科写论文,曾暗摹其笔法,画虎不成,被陈引驰师讥为“不格”。时候写最近读过《终朝采蓝》,感觉先生的文字更加拙朴了,不知若梵澄先生得见,是否仍嫌尚有“滞障”。我喜欢《梵澄先生》中谈论文,实是不甚“视”书的结果!我喜欢《梵澄先生》中谈论文字的部分,连带扬先生日记中看似闲笔的天气记录,大概是出于对文字本身的偏爱。凡文字达到极致,当是经经斧凿修饰之后的浑融无意,徐先生所谓“忘予之天”。看徐先生《星花旧影》便知他和扬先生在这方面,亦当是有缘的。

当初听扬先生讲座时,直研在即,我希望不大;听完讲座感佩不已,有心北上拜师。后来遂愿留校,这个念想遂悬置起来。时隔三年忆起,倒不很怅惘,像夏女史说的:你太邪,做不了古墓派。但钦慕之情依旧,真是不能不喜欢这位女先生,就像徐先生说的,“可爱到这个地步,学问又做到这个地步,谁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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