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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陷图-134《如何取出一只大象?》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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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4: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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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形成记忆的过程,颇像那个往冰箱里放大象的过程,分三步走:一,打开冰箱;二,把大象放进去;三,关上冰箱门。类似地,把事实当作大象,把大脑当作冰箱,我们就会得到一个关于过往的储存,亦即记忆。而提取记忆,只需反向重复上述每一动作。

在这部《情陷图-134》中,年轻的德国新生代女作家安特耶•拉维克•施图伯尔试图借助语言的力量,来虚构一次提取。之所以强调虚构一词,是因为那只大象并不曾放进她的个人冰箱,它被关在了大约三十年前,属于一个集体冰箱的范畴里。

具体而言,这只大象是一件载入冷战时期国家历史宗卷的劫机事件:1978年8月30日,一架型号为图-134的波兰班机在从但泽到东柏林舍内费尔德机场的飞行途中,被两名东德人——一男一女——持枪迫降于西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此案很快惊动了两德的高层,包括当时联邦德国的总理施密特。之后,两人在特设的国际法庭里受审,经过了漫长的拘留审查,并得到释放,被允许定居西德。但是整件事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尾巴:出于某种理由,这对共同策划了对“自由”的一次奔袭的合作者从此没有再见过面。

小说像平均律那样,反复在三个层次上,铺陈了对于当年图-134机舱中所发生一切的再现:“上面”、“下面”、“最下面”。

“上面”切合的是当下时间,一名年轻女记者和女劫机犯卡特娅•西姆斯进行了深谈,用后者的口吻,言及她内心深处对当年行为的理解和感受,还有对相关人物的看法。“下面”和劫机事件同步,伴随着之后的调查和审判,这部分包括大量繁琐细节的推敲。“最下面”则从卡特娅的出生说起,交代了和个人密切相关的时代背景。但是,这三个体系也并非那么严格划分的,在进行当中,会发生严重的交叉。

请注意,这不是一部德国版《罗生门》。它并不曾归纳出同一个故事的甲乙丙丁各种版本,更不曾在某个具体问题(就像《罗生门》中关于谁杀死了武士那样)上发生争执不下,它只是用非常感性的、遵从于意识和直觉的方式传达了事实的可能性状。劫机本不在原定计划之内,卡特娅和同在载重车联合工厂里工作的中年同事、朋友卢茨•沙佩尔早有出逃的想法,前者“不想让自己的指甲沾满机油”,后者对前者有一种没有表白过的情愫,答应和她一起离开。来自西德的工程师协调员汉斯•梅尔科普夫成为了卡特娅的情人,答应帮助他们。二人原定拿着假护照乘渡轮前往西德,却因为汉斯被人告发,不得已才铤而走险采取了劫机行动。

追述完全采用了一种小说主义的偏执,作者甚至会着迷于杜撰法庭上的一次讨论:为什么一位空中小姐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走进驾驶室给劫机者拿香烟?为什么她自己还能舒服地抽完一支,直到过滤嘴露出来?

这让我想起余华在《我能否相信自己》中,曾就这种写作偏执进行了一段准确描述:思维的训练将我一步步地推到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从而使我逐渐地失去理性的能力,使我的思想变得害羞和不敢说话;而另一方面的能力却是茁壮成长,我能够准确地知道一粒纽扣掉到地上时的声响和它滚动的姿态,而且对于我来说,它比死去一位总统重要得多。

所以,在《情陷图-134》中,我看到了一种奇怪却又自然的提取,可能根本不遵从于史实——那不是小说的义务。它天马行空,所有动机均深藏不露。要知道聪明的作家一定会知道打开冰箱后自己可以有很多选择,不放设想,那头大象太大了,有人决定将它肢解了以后再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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