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太喜欢广州,觉得自己只是排离在外的旅人。
最初的印象,只是满街浮躁的人群,永远散不去的市井恶气,夹杂着臭豆腐,烤鱿鱼,汽车废气,还有天桥底下阵阵的尿骚味,令人局促窒息。人们的眼神是懒散疏离的,步子却是匆匆,没有人理会的你存在去留。
我认定,这只是个没有归属感的城市,我认为城市以它冷漠的眼神拒绝了一个纤弱的女子。
直到真正停留在她的心中,饮食起居,日夜徘徊流连,逐渐感受到她独特的市井温情,还有经由历史沉淀,深深掩藏的韵致。我开始想亲近她,好奇而谨慎地想去发掘她身上的故事。
所谓的漂泊流离,或许只是旅人内心的惧怕不安,还有因陌生而生出的自卑,渺小的人们,害怕城市的白眼,一面表现得不屑,一面又急切地惶恐地想融入其中得到她的垂青。 我想以平视的角度去解读品味这座城市, 如对母亲的放肆自然,如对家乡山城的依恋温柔。可惜,一直找不到这个角度,与这座城市始终有着不薄不厚的隔阂。与此,邂逅一本书,让我找到了那一个位置,能以借书读城的方式去体味和感受。得之偶然,心中释然。
一座城市的魅力,原不在于她物化的外在,与高楼广厦,纸醉金迷全然没有关系,而在于历史的厚度,文化的沉积,是流动在城市脉络的一种气质和神韵,原来我一直不曾握住由城市传递于我的这一份亲昵温情。
阅读,也是一种接近的方式,有人喜欢研究地图,综观全局;有人喜欢查阅地方志,熟悉风土人情;甚至有恩喜欢看菜谱,以最直接的方式寻求接纳;而我,喜欢挖掘被时光掩藏的故事,我乐意知道一条街道名字的由来,一种美食研制的过程,我好奇西关大屋居住过怎样的人家,我怀想上下九的橱窗前停留过怎样的旧时女子。不要那些虚假附会的官方解释,请以最民间最纯朴也最香艳传奇的方式对我诉说,引领我触摸这座城市的脉搏。
正如泽宁所说,这本书的知识性并不强, 昂贵的价格,似乎只在于良好的印刷,精美的装帧,我懂他所认为的哗众取宠。木质的封套,绢制的封面,捧在手中如同握着祖母的檀木首饰盒,哪怕里面空空如也,与内心也是一份眷念和安宁。
那段失爱疗伤,最煎熬苦闷的日子,我白天坐在公车上穿行这座城市,夜晚卸下一身的疲惫,赤足坐在地上阅读关于这座城市的传奇,瓷砖的冰凉穿透肌肤,似乎历史光阴传递出如月的清凉。或香艳或唏嘘或温暖的旧城故事,如珠江上一片迷朦的霓虹倒影,用文字织网打捞,出水清奇,却不入世俗而瞬间泅散,只剩读者可会意而不得言传的痴迷,恍然。
这座城市,原不只有热烈灼眼的木棉,还有细小如珠,温婉清香的素馨,那种温润有情的幽香,曾经弥漫了这座逐渐显得生硬冰凉的城市,也曾有素净的卖花姑娘沿街叫卖,用清甜婉丽的粤语方言将这匀称洁白的素馨送至大户书案,小家闺房。
行走在街上的艳装女子,前世曾是倚在骑楼看风景的区桃,穿着香云纱走过长长的街巷,去上下九买胭脂水粉,或者去巷口吃一份香菜云吞。小巧精致的木屐叩出悠长的跫音,声声叩进后生哥的心田。香云纱,高木屐淡出了此日生活,韩日风格的服饰之下,掩盖不了由年轻的躯体,热烈的生命所散发的不自知的风情,依然粉嫩、馨香,依然是后生哥们枕上的旧梦。
一样有几段凄美动人的爱情,一样有几位特立独行的雅士,那些散落城中的旧屋洋楼,盛载了许多的起伏兴衰,悲欢离合,不忍诉说,无人捡拾,以致悄然淡忘,任由其消散在时光流年中不着痕迹。正如广州人平庸低调的性格,不声张,不执着,隐忍而淡漠。
我曾以为我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不会有更多的热情和兴趣去作停留,除非,会有那么一个人,因爱倾城,让我与这座旧城也纠葛缠绵。原来我错了,我已逐渐地被她吸引,同化,于心间生出了最柔软的温柔。她如同一位中年民妇,岁月侵蚀了她少女的温婉雅致,被历史磨砺得精明、市侩,干脆利落,然而又自有独特的韵味,仿佛与生俱来,却又充满了后天的气息。不是苏杭小家碧玉式的柔媚,不像西安北京大家闺秀的典雅,是大气中的迂回,秀雅中的市井,有着最平民最随意的亲切稳妥。
读关于她的一卷沉香笔记,仿佛谙知了她的前尘旧事,掌握了她少女时节的心事秘密,却不足与外人道明,只成为我与这座城市的某种默契和亲近,正如她收容了我所有的眼泪和委屈,于孤独和凄苦中给以的一种宽慰和爱抚。
借书读城,邂逅了老广州的前世今生,简静和美,旧木沉香,忽然想回到故乡,找寻旧日流年的痕迹,那灵动流转的家乡山城,或许也正等待着我续写一帧馨香温润的旧时笔记。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26:58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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